风五应了一声“是”,便意犹未尽地出去了。
若有人以为冷宵是皇子不会照顾人那就错了,他可是十岁就做了大头兵。在这个朝代,当兵的人要不是家里没钱买免役权,就是吃不上饭想着当兵后不用挨饿,真正为了实现自己伟大的抱负而当兵的人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可想而知十岁的冷宵接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他报名当兵的时候根本没人知道他是皇子,他特意找了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裤去的。也正因如此,才让他真正见识到社会最底层的人是怎样艰难地活着的!
大头兵如果遇到的长官是个好心的,那日子还有盼头,如果遇到的是个狠厉无德之人,那他下面的兵过得日子真的还不如一条狗,打骂是家常便饭,吃饱基本是不可能的。
刚巧冷宵的长官就是这么一个狠厉无德之人,冷宵第一次被他打鞭子的时候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哼,打完两个小兵把他抬回房间,那几天他根本动不了,整个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多亏同寝的另外两个兵照顾他,他才得以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当时冷宵便在心中发誓,待他日自己做了将军一定肃清军中这些禽兽不如的蛀虫!他也确实做到了,如今的镇西军军纪严明、战士们骁勇善战,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师!而当初自己的小命被人捏在手里时一路扶持过来的兄弟们,如今大部分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和亲信。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众人仰视的人,愿意走下高位去泥里摸爬滚打,他怎么可能不会照顾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果不是兄弟们互相照顾,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所以,冷宵不但会照顾人,也极能体谅穷苦人的不易。
冷宵就这么耐心地喂一汤匙擦一次,一小碗药足足喂了有半个时辰,直到药碗终于见底才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刚才刘俯医说余姑娘是长时惊吓外加湿寒入体导致的昏厥,跟那天淋雨定脱不开关系,只是长时惊吓是怎么造成的?凭余姑娘的本事她不可能会受到长时惊吓,谁要想对她怎么样太难了,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怎么可能会傻等着被威胁?”
冷宵反复地在心里琢磨“长时惊吓”这几个字,始终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他想不明白,一个能独自在幽冥山生活了三年的人,即便她是个女子,又有何事是能令她害怕的?看来只能等余姑娘醒了才能解惑了。
冷宵哪里知道,一个二十一岁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女孩,突然被抛到千年之外荒无人烟的地方,接着又遇到一个流血断腿奄奄一息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经历,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人贩子抓走,最后剧情不可逆转的迎来了高潮,她亲眼见证了一群杀人魔头互相血拼,胳膊腿的扔了一地,还有人头在地上滚……
余乐乐能剩下一口气算她命大,若不是有孤儿院那十几年的小强精神撑着,估计这次她也直接见马克思去了。
冷宵在余乐乐床前整整守了一夜,天快亮时才让风五把陈婆婆找来照看,自己出来洗漱。
陈婆婆来时发现冷宵彻夜未眠,心中不免心疼,但又有些窃喜,“看来殿下终于开窍了,待殿下迎娶了皇子妃,有了知冷知热的人,老奴也就放心了。”
陈婆婆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看余乐乐越看越像皇子妃,自然照顾的更尽心了。
要不说人老成精呢,人家两个年轻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老人家已经在畅想未来了——将来为小皇孙做些什么样式的小衣服好呢……
余乐乐在陈婆婆满含深情的注视中醒来,她睁开双眼便迎上这么一张笑意盈盈慈母般的脸,虽惊讶但也瞬间被暖到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用这样的神情看过她。
“姑娘醒了?”陈婆婆轻声凑近些问。
“嗯,您是?”余乐乐小声问。
陈婆婆还没来得及回话,冷宵已经洗漱完回来了。
冷宵见余乐乐已经醒来,心头的乌云散去不少。
“余姑娘,陈婆婆是帮我打理这个院子的。”冷宵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现下人刚刚醒来,怕她以为自己之前有意骗她,反而影响情绪。
余乐乐循声转头看到了冷宵,身体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像是吓了一跳。
冷宵注意到了余乐乐本能疏离的反应,他表情温和带着浅笑走到床前轻声问:“余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余乐乐哪能认不出他,只是一见到冷宵,她脑子中便是那夜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还有那个长得像他的黑衣人诡异的身形和削飞脑袋的剑影。
一阵恶心袭来,余乐乐干呕了几下。
陈婆婆连忙扶着余乐乐侧过身来,为她轻抚着后背。
“风五,请刘府医来。”冷宵对着门口的随从说道。
不一会刘府医就来了,又把了脉,说姑娘已无大碍,按昨日的方子继续吃药即可,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尽量不要受刺激。
刘府医走后,余乐乐要起床,陈婆婆非要在一边搀扶。
“谢谢您,我没事,真的不用扶。”余乐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细致呵护过。
陈婆婆这才出去为她打洗漱的水。
余乐乐下床走到桌边坐下。
冷宵也跟着坐了下来。
二人一时无话。
“是你救了我?”余乐乐问。
“嗯,那天姑娘昏倒在地,在下便私自做主带姑娘回来了,还请姑娘见谅。”冷宵很注意措辞。
“那晚的黑衣人里有你?”
“嗯。”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那天让姑娘在外面等,但在下没能及时回去,等来找姑娘时已经晚了,在下派人打探才知姑娘遇到了歹人,后来查到歹人的据点,所以便去了那里。”冷宵一口气说了很多,生怕余乐乐误会他是故意不回去找她。
余乐乐还来不急插话,冷宵又接着说:“都是在下的错,不该留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在下很后悔将姑娘置身险地,在下恳请姑娘原谅。”
冷宵说着便起身抱拳对着余乐乐俯下身去。
余乐乐被冷宵的态度惊到了,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余乐乐并未说话,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流着四下打量:这个房间雕梁画柱,房间里的陈设看上去均价值不菲,想来这个人定不是个缺钱的主,这么说我是误会他了,那天他不是怕花钱才溜掉的,而是真的有事耽误了。
余乐乐心思何等单纯,想法全写在了脸上,因为在余乐乐打量房间的时候,冷宵也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他猜到姑娘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当你那天是怕我是个累赘偷着跑了呢。”余乐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接着眉眼弯弯直视着冷宵的眼睛说“谢谢你救我回来。”
冷宵见余乐乐笑了,心头的乌云又散去了一些。
“这是什么地方?”余乐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