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这般缘由。”李老二微微颔首,面露感慨之色,叹道:“妹子,你当真是个苦命之人。昨日里,我还暗想,像我这样粗陋的庄稼汉,怎会无端撞上这般令人艳羡的桃花艳遇?心里头一直犯着嘀咕,觉着此事太过蹊跷。”
“大哥如此重情重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是我这亡魂,整日在黑夜中飘零游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知晓大哥你身怀绝技,能起阴卦,所以还望大哥能再帮我一个忙。”那女鬼目光盈盈,满含期待地望着李老二。
“妹子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李老二拍了拍胸脯,语气中透着一股略带颤抖的豪爽。
“还请大哥为我起一阴卦,再配个阴婚。唯有如此,我的亡魂方能超脱,寻得安宁之所。”女鬼轻声说道。
“配阴婚?这……这可着实为难我了!我那些算卦的本事,不过是刚入门的皮毛功夫,自己都还没摸透呢。那日去挖你亡夫的墓,也纯粹是误打误撞罢了。妹子,你可别为难我呀。”李老二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大哥!我并非有意为难你。你既有起阴卦的法器,要配个阴婚,岂不是易如反掌?我将我的生辰八字告知于你,你便可据此推算出与我相配的男尸的生辰,再起一卦,定出那墓穴的位置,此事便可成了。”女鬼耐心地解释道。
李老二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点头应允。他弯腰从铺下取出了两枚泛着幽光的人骨骰子,以及那方金丝手帕。而后,他依照女鬼所说的方法,凝神静气,一番推演。没想到,还真的算出了几个颇为合适的墓穴位置。
女鬼细细挑选了一番,最终选定了一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大哥,我就选他了。这几个墓穴的主人我都有所了解,他们皆是我那个年代早年亡故且未曾婚配的男子。县城西北角墓地的这位我认得,他是前清的一位秀才,为人温良和善,去世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与我倒是十分般配。”说着低头嫣然一笑。
“这真的能成吗?妹子,倘若还有其他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说实话,事已至此,李老二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不舍。
虽说人与鬼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但这女鬼生得花容月貌,且心地善良,并非邪恶之辈。一想到她即将离去,去与别的男人配阴婚,李老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醋意暗生。
那女鬼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了李老二的异样,她柔情似水地说道:“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是你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就像那话所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这魂魄,便永远都是你的。或许待你百年之后,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如今,还有一事,还望大哥能够相助。”
“妹子,你但说无妨。”李老二急忙应道。
“我希望大哥能找到我的墓穴,取出我的尸骸,再将我的卖身契和婚约一并埋在与我配阴婚的男子墓中,如此,这阴婚才算配得圆满。”女鬼认真地说道。
“那倒不难,但……那我们日后,还能再相见吗?”李老二眼神中满是眷恋,真心实意地问道。
“在你有生之年,怕是难以相见了。人鬼殊途,一旦我的灵魂超脱,有了归宿,便不再是那漂泊无依的游魂,自然无法与你相见。不过,你将我的卖身契约埋入地下,这方金丝兰花手帕便赠予你吧。这手帕原是当年那个太监从宫中偷出的,曾是前朝贵妃的用物,后来才到了我的手中。想必能值不少银子,日后大哥若有急需,也可解燃眉之急。”
话音刚落,那女鬼轻轻贴身上前,在李老二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而后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李老二愣在原地,半晌未动,待他回过神来,屋内早已空无一人。然而,那股淡雅的兰花香气却久久萦绕,三日不散,成为了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味道。
当他拿出那方金丝手帕,再次端详时,竟发现上面多了一首诗:
婀娜花姿碧叶长,
风来难隐谷中香。
不因纫取堪为佩,
纵使无人亦自芳。
自芳不为冢下人,
永生永世为情郎。
李老二果真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当初与那女鬼许下的约定,他牢记于心。此后,他不辞辛劳,凭借阴卦之术,寻着蛛丝马迹,终于寻到了那女人的墓穴所在。
那墓穴周遭杂草丛生,透着一股阴森之气,然而李老二并未有丝毫退缩。他小心翼翼地挖开墓穴,只见那尸骨在昏暗之中泛着幽光,他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取出尸骨,依照约定,将其与城北角的秀才合葬一处,完成了一场跨越阴阳的仪式。
三日之后,生活似又回归了正轨。
李老二前往媳妇娘家,将老婆接回,继续着在兽医庄子的平凡日子。平日里,他的手中除了那两枚透着神秘气息的人骨骰子外,又多了一件时常把玩之物——那方金丝手帕。每当他轻轻抚摸着手帕,凑鼻闻着上面若有若无的香气,那几个与女鬼缠绵的销魂夜晚便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对那女人的思念,也在心底愈发深沉。
岁月悠悠,即便后来生活陷入了窘迫之境,他也始终舍不得将这手帕变卖,仿佛那是他与那神秘女子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
自那事之后,李老二成了松竹观的常客。只要一得空闲,他便会前往道观,毕恭毕敬地向李道长请教周易八卦、阴阳数术的高深道理。
李道长亦是耐心教诲。然而,李老二的心中始终有个如鲠在喉的坎儿,那便是坊间传说——起阴卦者,必祸及后人,且自身活不过七七之数(四十九岁)。这传言如同一团乌云,时刻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