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在李家屯村后的祖坟林子里,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没有一丝月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李老二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他哆哆嗦嗦地解下棉裤上的粗腰带,套在了一棵歪脖树上,眼神空洞,满是绝望。
“活着就是遭罪,我没脸见人了。”
李老二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凄凉。
“本想着光宗耀祖,让祖坟上冒青烟,这下可好,成了祖坟上堆狗屎,我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绳套。
就在他把脑袋伸进绳套的瞬间,突然,后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谁?”
李老二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从绳套上摔了下来。
他惊恐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来人,心里猛地一震:“这不是那天的胡二先生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只见胡二先生一脸关切地问道:“李大夫,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在此寻短见?”
李老二死要面子,赶忙手忙脚乱地把树上的裤腰带解下来,重新系在腰间,强装镇定地说道:
“哟,这不是胡先生嘛!我半夜睡不着,家里热得慌,我这火力旺,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胡二先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
“李大夫身体可真是硬朗,大半夜光着膀子,跑到祖坟边练功,真是好兴致啊!”
李老二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清醒过来:“不对啊,这三更半夜的,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背后?难道又要请我去给那个老狐狸治伤?既然那一家子都是狐狸,那他……”
想到这儿,李老二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胡二先生长着一双狐眼,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狡黠劲儿,鼻梁细长,还真有几分狐狸的模样。
李老二吓得双腿发软,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强忍着恐惧,双手抱拳道:“胡先生近来可好?老太太身体可康复了?”
胡二先生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李老二鞠了一躬,说道:“承蒙先生搭救,老太太已经康复,我特来致谢。只是见李大夫如此落魄,不知是为何事?”
李老二见对方把话挑明了,也不再隐瞒,竹筒倒豆子般,把在赌场输钱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苦笑着说:“您给我的钱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我不想连累家人,还不如一死了之。”
胡二先生听后,轻轻一笑,说道:
“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李大夫守着宝贝这么多年,却浑然不知。我今日就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不怕损些阴德,保你今生富贵享用不尽。”
李老二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切地说:
“损点阴德算什么?要是还不上钱,我恐怕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了。还请先生速速指点!”
胡二先生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李老二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遥指坟地后面。
“你们李家屯村东头,坟地后面有座枯井,名叫‘乾坤井’,里面藏着宝贝。
不过,这宝贝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拿到的。此井连通阴阳,你必须选阴气极盛之时才能进入。
按照黄历时辰推算,三天后的午夜子时,你入井,定有收获。之后的事儿,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李老二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朝着胡二先生指的方向望去,可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
他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回过神来,再一回头,胡二先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有他肩膀上,还残留着胡二先生刚才搭手时的一丝余温。
李老二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像被灌了铅一样,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儿是真是假。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撒开腿,拼命往家跑,那速度,就像身后有恶鬼在追一样。
李老二“砰”地撞上门,后背紧紧抵着,胸膛剧烈起伏,活像刚从地府逃回来的冤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那媳妇一瞧见他光着膀子,跟抽羊角风似的直喘气,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就骂:
“你个天杀的,咋光着膀子回来啦?新上身的衣裳呢?又跟哪个小妖精鬼混去了?小心人家把你的皮扒了做鼓!”
李老二一声不吭,像条死鱼似的,直挺挺地往炕上一躺。
媳妇举着油灯,火急火燎地凑到跟前,眼珠子瞪大,盯着他的肩膀,破口大骂:“你肩膀上这是啥印子?哪个小骚货的唇印子吧?”
李老二歪着脑袋,斜眼一瞅,好家伙,肩膀上还真有个印子。
他凑近一瞧,居然是个蹄子印,活脱脱四指梅花样,分明就是狐狸蹄子印。
没错,这就是刚才胡先生搭手的地方,这下可坐实了他的猜想——那胡先生,指定是个狐仙。
李老二抬手抹了抹,强装镇定,冲媳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还真说着了,刚才啊,还真去找狐狸精了。”
……
往后两天,李老二像只惊弓之鸟,大门都不敢出。
自打确定胡先生是狐仙,他就信了对方的话,整天猫在家里,一门心思琢磨村东头坟地后边那口枯井。
在李老二的记忆里,这口井打他记事起就杵在那儿了。
在他印象里,那就是口废井,又在坟地后头,谁见了都绕着走,好多人甚至压根不知道有这么口井。
要是赶上阴气重的晚上,别说是下井,就是靠近坟地那片,都得把人吓得尿裤子。
可胡先生说的枯井里的宝贝,到底是啥呢?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难道又像天上掉金条那样,能发笔横财?
李老二一想到这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两天后的下午,李老二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瞎琢磨,村里的赌友二赖子跟个耗子似的,翻墙进来了。
这二赖子,就是个鸡鸣狗盗的主儿,踢寡妇门、挖绝户坟,除了正事,啥缺德事儿都干。
他一蹦上炕,就气喘吁吁地说:
“二,二哥!这两天我得在你家躲躲,我家是回不去了。赌局的人都堵到家门口要账了。你行行好,让我避避风头。那帮家伙放话了,年前不还钱,就把我给骟了,拿我的宝贝去喂狗,吓得我腿都软了。”
李老二一听,跟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从炕上蹦起来:
“你个混球!跑我这儿来当丧门星。你欠债,我欠得比你还多呢,这帮人来了,能把咱俩生吞活剥了。”
话还没落音,就听见院外吵吵嚷嚷,有人扯着嗓子喊,还有踹门的声音。
不用问,指定是赌局要账的来了。李老二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提上裤子,拉着二赖子就从后院翻墙跑了。
两人一路狂奔,跑到屯子后边的山林里,跟两只丧家犬似的,蹲在林间的山石上,耷拉着脑袋,一脸绝望。
李老二倒没把被赌局追债的事儿太放心上,他满脑子都是前两天胡先生说的枯井的事儿。
胡先生说的就是今天,眼瞅着时辰快到了。去还是不去,下不下井,他心里还在打鼓。
他瞅了一眼旁边的二赖子,这小子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他。李老二眼睛突然一亮,心里想,这不就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帮手嘛。
于是,他冲二赖子嘿嘿一笑:“二赖子,你小子想发财不?我这儿有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