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城作为一州首府,府衙占地足有数十亩方圆,前后七进,加上各个偏院,极为广袤。
昨夜韩继含怒一击,看似雷霆,实则只不过皮外伤。
以他四品大修士的修为,额头伤口已经结痂。
一早,左进便来到中院的偏厅,准备替韩继预处理各级公文。
秘书阁虽然重要无比,但实则草创,左进手底下人数并不多。
二位小河村出身,两位崔家出身,一位谢家出身,大小猫三两只之态。
一进入偏厅大院,院内厅堂数人面上神色不一。
崔家的两位书吏眼中愤愤,谢家出身的那位寒噤弱音,两位小河村出身的书笔吏面面相觑。
现在府衙宽敞的很,他们都住在前面偏院,显然昨夜的正厅那边的交锋,他们亦是也有耳闻。
其中一人关心道:“进哥儿......无碍吧!”
左进面上一脸的淡然,摆摆手笑着道:“不妨事,用心办差...速速将各级公文整理过来,司马那边还在等着......”
左进刚一坐定,准备亲自洗笔研墨时,一女侍便来到了偏院。
在门口处站定,微微一欠身:“婢女听雨见过秘书郎!”
左进抬头一看,来人他虽然不熟悉,但却知道其是后宅那位崔夫人的身边人。
见到来人,他倒是没有意外一般,站起来含笑微微一抱拳:“听雨姑娘有礼了,不知找左某所谓合适?”
“夫人有请!”
果然,不出他所料,内心重重一叹息:该来的终究会来。
“前面带路吧!”
......
后院。
正房待客偏厅,香炉燃烧着宝篆,缕缕青烟从兽首吐口升起,供人凝神静心。
“进...见过崔夫人!”
主位之上的崔无垢含笑道:“秘书郎来了,坐吧......”
她此刻梳着妇人发髻,面容精致,一身雍容华贵之态。
左进依言来到一侧跪地席坐,低眉垂眼,眼神丝毫不敢乱瞟。
鼻息间宝篆香味萦绕,漫入肺腑。
一路来的那一丝紧张,在须弥间竟消散不见。
左进虽对宝篆之道一点不懂,但也听闻过此物的神异,倒也没太过惊讶。
崔无垢没有寒暄,而是干净利落的直入正题:“妾身不过是一妇道人家,本不该过多干预夫君之事,但事关后宅......”
“昨夜我以开导过郎君,对于郎君的责怪,秘书郎倒不需在意。”
“杨氏女进府之事,秘书郎当尽快安排,事不可迟疑,莫要横生枝节。”
崔无垢面上带着一丝笑容,声音不急不缓,自有一番气度。
“司马...同意了?”
左进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着询问道。
“秘书郎尽管去安排便是......”
左进微微一思索,便答应道:“如此...进领命!”
若不是韩继默认,自己也来不到这后院。
这个崔夫人一大早便找自己来,显然是经过韩继授意的。
崔无垢依旧面带笑意:“善!”
然后扭头对一旁的女侍听雨道:“到时候你陪秘书郎走一趟,一应礼节不可荒废!”
礼节,自是纳妾之礼。
比之娶妻,虽然没有三媒六聘、七十二书,简洁了不少,但亦有相对应的礼,多由正妻操办。
一旁的听雨欠身一礼:“是...”
正事说完,左进正待起身准备告辞,却又听得崔无垢又继续道:“秘书郎年岁几何...家中可以婚配?”
“回崔夫人...进年有十七,在家行二,未得司马提携之前,家中困顿,常年为生计奔波,未曾婚配!”
左进面对这亲近之语,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不卑不亢的道。
连称呼上也依旧带着三分疏远。
毕竟依他昨天的那番之言,他和崔家已经有了一丝天然的间隙。
再加上他身为外臣,没必要、也不能去讨好后宅之人。
何况又身处秘书郎之高位,参知军事,辅佐政务,属实太过敏感。
特别是有了昨晚的事后,他昨夜细细思来,不经意间竟是一身冷汗,大有如履薄冰之感。
他早有自知之明,才在韩继的半授意下,有了昨夜的那番谏言。
“妾身有一堂妹,年方二八,身姿窈窕、落落大方,更是知书达理...不知可有幸为秘书郎之良配...”
崔无垢的这番话,令左进顿时冷汗直流。
刚刚崔无垢问他是否婚配时,他便隐约有了预感,果不其然......
这等世家女,说实话如不是有韩继,如不是他身处高位,他根本没有资格得闻......
面对这等拉拢之言,他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家中父母高堂具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进要问问家中长辈......”
“长辈......”崔无垢声音呢喃,顿了顿后下意识便问道:“是那位大夫人么......”
‘轰!’
左进脑中轰隆一声。
刚刚还只是直冒冷汗,现在直接亡魂大冒。
刚刚他一口回绝,主要还是不想和崔家牵扯过深,但说实话,心中韩安娘的身形确实一闪而过。
沉默不言。
昨晚的事,两人此时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崔无垢心中其实明了,不管韩继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崔家往后要自觉与左进保持距离。
但是这个保持距离,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说要将一堂妹嫁给左进是真,但是最多的还是试探。
很显然,这个秘书郎当真是个聪明人!
随即想起韩继对她说过,年前要带她回冀州永安小河村,本想问问那位‘大夫人’情况,话到了口中又生生止住。
“行了...时间不早了,且忙去吧!”
用手微微抚摸着小腹,神色淡淡的看了左进一眼,淡淡挥手吩咐道。
看到左进沉默,不管是默认还是其他,崔无垢都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她听韩继简单说起过韩安娘之事,知道他那位好嫂嫂先她一步怀了身孕,不过却是个女儿......
而她腹中,却是韩继嫡长子......
“左进告退......”
左进站起身,依旧垂眼拱手一礼后,便退出了这处会客偏厅!
他走在院中的脚步平稳,被冷风一吹,顿感无比清醒,双目微闭间,心中轻叹一口气,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