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漻川背上冷汗咻一下冒出来了。
他把指甲藏起来,起身,“没什么,有点垃圾。”
吴小米脖颈前伸很严重,从侧面看有点畸形的恐怖。
他笑着说:“是吗?我不信。”
季漻川觉得有点腿软。
吴小米话锋一转:“景止,你昨晚上,为什么没有出来呢?”
“我找你有事的。”
吴小米语气幽幽的,好像还有点怨:“我在雨里等了你那么久,你一直没出来,还把窗帘拉上了。”
季漻川心想哥你放过我吧。
“景止,你话变少了。”
吴小米咂嘴:“从你脑袋被包起来以后,我就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
“但是我认识你也不太久,不好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吴小米笑嘻嘻的,凑过来:“景止,我跟你说话呢,你往外看什么呀?你的手是在抖吗?”
天色还是很昏暗,楼道里没有灯,像古怪的夜。
季漻川三两句把吴小米打发了。
他独自站在窗边整理心绪。
那头徐暄暄的同事想模拟重现案件经过,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大麻袋,填了点东西假装是李连艺,把麻袋从楼梯上扔下去。
“砰——”
很重的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猛地推向季漻川!
他半身直接探出窗口,下巴狠狠磕在沾满灰尘的平台上,巨大的冲力让他脑子一嗡。
如果不是手及时抓住窗台边缘,季漻川会从三楼窗口直接掉下去。
脑袋着地那种。
劫后余生的冲击感让他发懵了好久,才缓缓直起身来,后知后觉下巴、腰、手指都疼得过分。
季漻川回头。
昏暗的楼道里站着十几个人。
所有人都背对着他。
没有人站在他身边,大家都专注地看警察还原李连艺可能的滚楼梯途径。
季漻川好震撼。
这里有人这么恨他吗?
甚至警察还在场,甚至楼上楼下全是人,也敢直接推他,要他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吗?
季漻川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道心破碎,非常想立刻指正凶手,“暄暄!”
徐暄暄正皱眉看同事扔大沙包,心里隐隐不赞同,闻言回头:“啊?”
就见季漻川一副大义凛然,要舍身取义的模样,“我的邻居们都有问题。”
季漻川原来想一步一脚印徐徐图之的,但现在简直忍无可忍了,不管是谁在装神弄鬼,多点力量一起揪出来总是好事。
季漻川飞快告诉徐暄暄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还记得在医院,徐暄暄曾经说过一个医生报警,说自己的病人当面头孢兑酒,又莫名死而复生。
那个病人是四楼的吴小米。
吴小米很可能杀了他的老板刁薇,又把尸体送到他门口。
而二楼的李连艺去医院偷走了刁薇的尸体,汪建是帮凶。
曾经有人见过汪建上吊自杀,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连艺的死也不会是意外,他在家门口发现了刁薇的指甲,昨晚汪建没有不在场证明,吴小米也可能犯案……
季漻川越说思路越清晰,声音越来越迟疑。
这些故事都有一个明显的问题——
那就是,似乎指向,这群人都曾死过。
昏暗楼道里,吴小米和汪建同时扭头,看向他的方向。
他们听不清他在对徐暄暄说什么,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微笑。
季漻川腿又软了,拉着徐暄暄到了楼道没人的另一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季漻川很严肃:“暄暄,他们都有问题,应该都抓起来。”
徐暄暄盯着季漻川。
季漻川懵逼地回望。
对视几分钟后,徐暄暄迟疑地伸出手,盖在季漻川脑门上。
“景止,”徐暄暄忧虑地问,“最近没吃药吗?我还是请假带你去趟医院,再好好检查一下吧。”
季漻川欲哭无泪:“暄暄,我没有说谎,他们都是死人……他们都是鬼。”
徐暄暄说:“景止,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你跟我重复,闹钟,菡萏,骀荡。”
季漻川说:“闹钟,菡萏,骀……荡?”
徐暄暄很耐心:“1000减7等于多少?”
季漻川说:“九百九十三。”
“再减7呢?”
“九百八十六。”
“再减7呢?”
“九百七十九。”
“好,”徐暄暄问,“我刚才说的三个词是什么来着?”
季漻川:“……闹钟。”
徐暄暄担忧地收起笔,“我们下午就去趟医院吧,景止。我得再处理下现场。”
季漻川:“……”妈的。
徐暄暄边打电话边走了,季漻川一个人对着墙自闭,心中悲伤。
身体的本能忽然发出警告。
他来不及回头,后颈就是要命的一痛,意识瞬间消散。
“砰——”
徐暄暄想起来什么事,回头找他:“景止,你……”
却见季漻川孤零零倒在角落。
“……景止!”
……
疼,要命的疼。
头晕目眩的,还很想吐。
季漻川睁眼时发现自己在家里,窗外天已经黑了。
外头有轻轻的说话声。
听到他醒来的响动,徐暄暄一下推开房门。
“你终于醒了!”
徐暄暄明显地松了口气,“老天,医生说你是被重物打晕的,怎么回事?我离开你没几分钟吧?”
她神情严肃:“景止,你有看到是谁吗?”
季漻川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这栋楼真的应该多装几盏灯了,本来就背光,阴森森的,声控灯还经常坏,楼道长深又拐弯,住户还没几个,活该出事。
季漻川和徐暄暄低声交谈时,外头又进来两个人。
是汪建和吴小米。
他们都是他的邻居,说很关心他,跟徐暄暄一起照顾他。
季漻川受不了了。
季漻川决定把凶手诈出来:“吴小米,你为什么要推我?”
他在窗边的站位比较偏,相比汪建,吴小米当时距他更近,他觉得可能性更大。
吴小米说:“我推你?我为什么要推你?谁看见了?景止,你可别乱说,我是个良民!”
季漻川说:“当时你离我最近,你推了我然后就跑去人群边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吴小米眼睛转了转:“哦,你是说小徐警他们做案件模拟的时候呀。”
“我当时在看热闹呢,什么都没干啊。”
徐暄暄冷冷地望着他。
吴小米一拍脑袋:“哎,但你要说,汪建当时从后面往前挤呢!好几个人都知道!你们去问问!”
汪建急了,赶忙否认:“小徐警,你可别听他瞎说啊!”
“我忙着看王哥呢!”
“出事的是我老婆!”汪建边说边擦汗,结结巴巴的,“小徐警,我老婆死了,我心全在那件事上头。”
“我跟景止小弟无冤无仇的,我干嘛推他啊?”
“就不能是别人吗?景止小弟,我们没有得罪过你,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才遇上这种事啊。”
吴小米和汪建互相推诿。
季漻川听他们吵得头疼,说:“李姐的死不是意外,我也算半个证人,凶手想灭我口,所以才三番两次对我下手。”
他还是在诈他们,以为汪建和吴小米会互相爆出什么更深的事。
没想到,俩人的话头猛地就转了个大弯。
“这可就是误会了啊!”
“小徐警,我之前已经跟王哥交代了,我昨天晚上,其实是在小米家里。”
吴小米和汪建对视一眼,“没错。”
“汪哥当时跟李姐吵架了,我在巷子里头看到了。”
“李姐要汪哥滚,汪哥就一个人跑出去了,然后李姐蹲在巷子里哭。我没敢凑过去。”
季漻川脑中浮现起巷子里那把撕烂的伞,和泥泞中深深的脚印。
吴小米很镇定:“后来我回去了,又下楼扔垃圾,发现汪哥没带钥匙回不了家,就收留了他一晚上。”
季漻川问:“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吴小米也答得上来:“汪哥说一个大男人被赶出家门太丢脸了,当时人多,大家都在听着,所以汪哥才那么含糊。”
徐暄暄盯着汪建:“是这样吗?你的妻子死了,但是你还在意着面子,没有第一时间说实话?”
汪建目光漂移,又说:“小徐警,我已经道过歉了,我当时就是一时糊涂!”
徐暄暄厉声说:“作伪证是犯法的!吴小米,你心里要清楚!”
吴小米喊回去:“小徐警,你可别张口就来污蔑人啊!做警察的不得有证据吗?王哥都说没事了!你个小警察还在这纠缠什么啊!”
“你说谁小警察!”
“说你啊!不是,你以为你是什么电视剧女主吗?你查过案子吗?你不就派出所里一个填登记表的吗?”
“吴小米!”
“哎!”
汪建夹在中间,满头大汗地做老好人:“都冷静,都冷静,大家有话好好说……”
季漻川脑子嗡嗡的。
他已经听不见那些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了,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前方,桌上的一面镜子那里。
镜子沉默地倒映着他身后柜子的影。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
但是他真的又看到柜子动了一下。
床边的三人在激烈地争吵,仿佛只有他听到了,那夹杂在此起彼伏人声中的,小小的“咔哒”一声。
季漻川寒毛直竖,被定住似的,忘了怎么动了,只知道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
几秒钟后,有颗人头从柜子里探出来。
是刁薇。
她对季漻川嫣然一笑,竖起食指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崩断的半截粉色美甲上,露出的是血粉的肉。
季漻川:“……”
季漻川当即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