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管家问季漻川小玉同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就隐隐露出马脚。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可是死去的林管家,又为什么要害他呢?
甚至想安排他死在山上,死在烧纸的清明。
季漻川放不下心,吩咐身边人:“去找林管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把林府掘地三尺,”季漻川寒声,“也要把他挖出来。”
季漻川还是没有找到林管家,也不敢真的把林府挖了。
老头子只是重病,又不是死了。
但是二少爷有二少爷的手段。
季漻川让人把林容的尸体收起来,又放出话,将毁了林容的遗体,顺带拆了她的小楼。
林家其他弟弟妹妹大惊失色,纷纷来劝季漻川。
季漻川笑得温和,一一应下,转头却从镇子上找人,要给林容找个庙压着,防她成恶鬼作祟。
庙里的人是早上来的,林府的树是下午倒的。
林七揣着酒壶,啧啧出奇:“二哥,你说巧不巧。”
“那树根下正正埋着一个林管家,已经腐臭生蛆了,眼珠子还瞪着北边,吓坏了不少丫头。”
季漻川站在远离人群的花廊下,不置一词。
恍惚间,却觉察身后一股阴阴凉气,那怨毒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二少爷,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季漻川一收扇子:“都烧了。”
林七一愣。
烧尸是很严重的事情,除非遭受重大瘟疫,否则理应是入土为安,安抚亡魂。
“小七有异议?”
林七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二哥,后退一步,摇摇头。
季漻川没什么感觉。
林容敢放鬼杀他,他就敢把林容烧成一捧灰。
底下人动作很快,林家东北角升起一腾黑烟。
林容和林管家都没有再出现。
季漻川转头就从青石镇上找了伙夫,给足了钱,让他们借着移栽花木、修葺楼宇的名头直接进林府开挖。
挖到尸体就给他烧了。
看他还敢作祟。
季漻川在药房对账本,最近才下山的老疯子听闻了他的举动,边吃烧鸡边叹气。
“二少爷,这是治标不治本。”
季漻川不为所动:“治不治的,总得试试才知道。”
“二少爷怎么不想想,好好的一个林家,为何会生出那么多邪祟?”
季漻川温柔却漠然:“我不在乎。”
他垂眼写字,先前被林老爷打伤的手臂已经好了,但是腕口邪祟握过的黑痕还在。
老疯子本来想言语钓着季漻川,没想到他当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自己反而被钓急了。
老疯子放下烧鸡,神情严肃:“二少爷,林家的变故,可能与山上那座墓有关。”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老疯子眼瞎了,看不见那坟墓周遭的几个棺材钉,衣服里头都缝着林字。
季漻川不动声色:“我不信。”
老疯子要被他气死:“你林家血脉长久,根基深厚,如何会忽然老少皆横死,要往那家破人亡的路子走!”
季漻川说:“世间万物都有变数。”
老疯子刷一下从怀里甩出个镯子:“你看!”
是条翡翠玉镯子,满绿细润。
这老疯子在那坟墓里捣鼓了几天,就带出来这么个东西?
“二少爷……”
“我看二少爷是个通透人,也不与二少爷卖关子。”
老疯子压低声音:“那墓穴是无名氏所建,其中金银财宝,不可尽数,取其万一,就足以让人荣华一世。”
“你林家,”他狠狠道,“就是窃取了这无名氏的财富!”
“老道云游多年,自问也是见多识广,但就连我,都不曾听过见过这一族。”
“但那金银珠玉上的阴气祟气,却是千年滋养,万岁不衰。”
“我家小六已是跳僵,吃它那一口阴气,厥得三日未醒!二少爷,你林家又是怎么敢的?”
季漻川终于停下笔。
“林家富贵已久,”他平静地说,“而死人,只是这两年的事。”
“那无名氏墓周围的棺材钉又是怎么弄的?”
“不腐不烂,与草木共生……难道是平白有人活腻了,自个儿拴根绳往那一吊?”
“二少爷,你摸着你的心口告诉我,”老疯子问,“你林家究竟有没有藏匿高人,要独吞那惊世的富贵?”
他又取出一个牌位,上头系着红白绸缎。
老疯子看不见,却用手摸出了上头的字,一边写着无名氏,一边写着林家六小姐的名字。
季漻川看着那沾了泥的、陈旧的红绸。
耳边又响起清明夜,林七倒在椅子里,醉醺醺唱的歌。
“方轿子,长鞋子,新娘自己缝被子。”
“红衫头,白布卦,新娘巧手把衣挂。”
“爹娘贺,亲友庆,新娘磕头拜天地。”
“点红烛,闭门户……”
“新娘……莫忘归家路。”
那首歌里从头到尾,只有新娘一个人。
林七唱的是他二姐,老疯子拿出来的牌位却是小六,死去的小玉也被配了阴婚。
林家这是要与那无名氏,根系缠绕,阴阳共生,并为一族。
“……可是不够。”
老疯子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眉头紧锁,“二少爷,这不够。”
“你林家封闭墓穴,结亲攀故,”他定神,“可是,少了一点支撑、一点那无名氏应允林家的凭证。”
季漻川心口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好似一切即将茅塞顿开,云散月明。
季漻川说:“我有个弟弟,他自小被养在一个聚阴聚邪的地方。”
林淮仰倒在青石板上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
“但他,体质特殊,邪祟皆避。”
季漻川轻轻问:“老先生,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八字多少?”
季漻川不知道。但是林家十几个子弟全是相仿的年岁,他把大致的推断告知了老疯子。
又想到林淮说,每年秋天,林老爷都会给他一个玉佛。
“可能是秋天。”
老疯子手上飞快指算:“阳年阳月,老道斗胆再猜个阳日、至阳至盛时辰。”
他面露惊骇:“二少爷,你们真狠。”
老疯子说那位“高人”很可能是在指引林家养一个至阴体、至阳命的人。
所谓至阳至盛命格,天生邪祟不侵、正气凛然,年少成名,三星高照,富贵荣华,于世惊才。
季漻川听得皱起眉。
他的弟弟可没显露出一点华贵正气,整日阴着惨白的小脸,乌眼下青黑眼圈,说起话阴阳怪气,还爱哭。
老疯子说那是“阴养”的缘故。
他志在道术,对这命格风水一类并不精通,说不清那位“高人”究竟采用何种手法。
但一定是要把人养得阴气森森,最好养得如同鬼祟,再把他当作一个踏板、一座桥梁。
一把通往阴森墓穴无数财宝的钥匙。
说到钥匙……
老疯子浑浊的灰白眼珠动了动。
季漻川了然:“老先生是有所求了。”
老疯子咧嘴一笑:“出门在外,老道一向行善积德,只为自己有事相求时,也能换来份方便。”
“二少爷,说了那么多,”老疯子窃窃低语,“还没问二少爷,是否知道,一把钥匙?”
季漻川笑:“林府里有许多钥匙。”
老疯子着急忙慌地一通描述,又许诺:“钥匙一转,里头的珠玉财宝我尽数献给二少爷,我只要里头的阴气!”
“阴气?你要阴气做什么?”
老疯子咧嘴:“家里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二少爷,您不晓得,那一二三四五六若是饿得狠了,连我都有点发怵的。”
季漻川颔首:“开墓门,我取财宝,你取阴气,一举两得。”
老疯子激动:“二少爷英明。”
“可我不想要钱。”
季漻川终于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老先生,我想要你助我除尽林家邪祟。”
【2、你无法容忍林家出现异样,你将肃清一切异常,让林家继续成为青石镇的荣耀。】
李赛仙也好,林管家也罢,他认识的为数不多能驱鬼驱邪的人,都跟林家有瓜葛。
老疯子皱起脸:“二少爷,捉鬼不是我的本行。”
季漻川给他倒茶:“先生这是什么话?我相信先生无所不能。”
老疯子权衡再三:“二少爷手上真有那把钥匙?”
季漻川很从容:“口说无凭,不如这样。”
“先生先回去稍做准备,”季漻川笑着,递过茶盏,“先生准备好了,我就把钥匙,双手奉上。”
那盏茶晃了晃。
老疯子走后,季漻川边看账本,边给自己揉脑袋。
还得把偷林老爷钥匙这事提上日程。
季漻川琢磨,要是仿一把木钥匙给那老疯子……
还是算了。
他老提那阴气阴气,要是借此发现自己唬他,怕是会得不偿失。
外头传来细微声响。
有什么在轻轻扣墙,哒哒的,带着微弱的试探。
季漻川抬头,发现天要黑了。
他有点警惕,院子后头是条深巷,离林府可是有段距离的。
什么东西又过来了?
屋里屋外都很静。
季漻川站起来,看到窗缝间有黑黢黢的影。
过了一会,外头又哒哒响了两声。
“哐——当!”
墙倒了。
季漻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