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连环车祸。
黑车始终没有刹车,最后栽进绿化带里,驾驶座上的女人也生死不明。
世界好像死寂了几秒。
煎饼摊老板腿直接软了,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交警匆匆赶来,急救车和巡逻车也在路上。
老板抱着季漻川哭,一个大男人话都讲不清楚,指着小车上的煎饼啊啊半天。
吴小米倒是很淡定,还在喝饮料。
巡逻车上,徐暄暄快步跑下来,维持现场秩序。
在发现被车撞死的是汪建,开车的竟然是刁薇时,徐暄暄肉眼可见地震住了。
“……刁薇?”
徐暄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不是死了吗?尸体都被送去第一医院太平间了!”
几个交警面面相觑,觉得徐暄暄在说胡话,“妹妹,你冷静点,先做正事,安抚那边几个群众去。”
现场很吵,徐暄暄声音都哑了:“王哥,王哥!”
“你跟他们说!”
徐暄暄迫切地需要认同:“当时刁薇的尸体是我们一起负责处理的,送去第一医院,是你签的字,你……”
徐暄暄顿住了,茫然地后退一步:“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有疯,我说的都是事实!”
“这小姑娘肯定被吓坏了,快带她走。”
“队长!不幸中的万幸,目前只有两人死亡,其他人都只是受伤。救护车已经来了!”
“把这姑娘也带过去吧,那边再来几个人……”
徐暄暄望向同事:“老王,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在抽烟,咬得狠狠的,“小徐,这事明显不简单,我劝你别再纠缠,就当没见过。”
徐暄暄要跟他吵起来了,又深呼吸,忍住:“我……先去那边维持秩序。”
煎饼摊老板还在哭,抱着季漻川不放手。
季漻川只能拖着他往街边走,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看热闹的、帮忙的、受伤的、哭天喊地的。
和一个饶有兴致的沈朝之。
老板哭着说:“眼珠子!那么大一个眼珠子——”
徐暄暄头疼:“没事了,我扶你过去那边,还是你想去医院呢?别哭了……”
“我不要!小弟,我要跟这个小弟呆一起!”
“景止!你怎么在这?”
“小徐警,我也在呢。”
徐暄暄眼睛珠都要掉下来了,看见李连艺在她面前抹眼泪,哭哭啼啼的,“小徐警,我老公,我老公他被撞死了!”
徐暄暄说:“景止!”
“小弟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景止!”
季漻川觉得头疼。
徐暄暄回过神来后紧紧抓着李连艺的手不放,连声呼唤他去找警察。
煎饼摊老板还在抱着他哭。
李连艺不高兴地想要挣脱,往季漻川后面躲。
混乱的场面里,还有个吴小米伸手进来敲他肩,“景止,景止!”
季漻川艰难地转身:“什么事?”
却见吴小米嘴巴已经烂了,手里拎着那个饮料瓶,对他嘻嘻笑,“真好喝,景止,你要不要喝?”
众目睽睽之下,吴小米当场倒地。
饮料瓶里流出来的,是味道刺激的农药。
人群中尖叫愈甚。
似乎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李连艺眼睛一转,当场喊:“我老公死啦!我也不想活啦!”就要去抢地上的农药瓶,又被扑上来的人拦住,好一番撕扯。
徐暄暄直接傻了。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混乱梦境似的一幕,一步步后退,踩到后面的人,又被季漻川扶住。
徐暄暄说:“景止,他、他们,他们都是……”
季漻川叹气:“他们都是我的邻居。”神情复杂。
那个被踩到的人好心地递上一方手帕,给徐暄暄擦脸。
徐暄暄愣愣地接了,一回头,“沈……沈朝之?”
沈朝之颔首:“是我。”
徐暄暄恍惚地说:“他们,吴小米……汪建……李连艺……刁薇……这里的人全是你那栋楼的租客……”
“是的。”
沈朝之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除了这位。”
徐暄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顺着沈朝之的视线,一偏头,看到的是正垂目想事情的季漻川。
季漻川很忧虑。
季漻川在想,他的邻居们很活泼,就喜欢在这条街上活动。
不是杀人犯,就是爱自杀的。他觉得脑袋疼。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季漻川懵逼地抬头。
就听见沈朝之说:“小徐警,仓促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
徐暄暄:“……啊?”
季漻川:“……”得,还有个神经病。
事态逐渐被控制住了,徐暄暄疲惫地靠在墙上,低头揉太阳穴。
沈朝之没有走,指头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环,老神在在。
徐暄暄梳理了下心情。
虽然嗓子还很哑,但说话时已经能平心静气了。
“景止,”徐暄暄问,“你和沈朝之结……结婚了啊?”
徐暄暄的表情表明,她自己也觉得这话荒谬又离谱。
季漻川试图辩解:“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沈老板要开这种玩笑。”
想起来什么,他又补一句:“暄暄,你信我,我不是那种人。”
沈朝之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说他的话:“太太,你前天落我那的衣裳,我已经浆洗收好了。太太什么时候过来取?”
徐暄暄表情古怪:“你,你还和他睡……前天啊?”
季漻川大惊失色:“暄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又扭头,瞪一旁自顾自把玩指环的沈朝之:“沈老板,你又是抽的哪边风?我怎么就成你太太了。”
沈朝之垂目看了他一会,轻轻笑了:“太太很淘气。”
季漻川嘴张了合,合了张,胸腔内有口积攒的恶气,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沈朝之冲他低头,弯弯眼睛。
“太太。”
沈朝之叹气:“外头真是危险,想必太太在外面,也是整日担惊受怕。”
“我是来接太太回家的。”
他伸出手,莞尔,“太太,我们走吧。”
——眼角眉梢都似染上含情的弧度。
季漻川轻轻吸一口气。
沈朝之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光是那副漂亮的皮相,他说话的语气、周身的气度、撩起眼皮瞧人的模样,都像技艺高超的画师费心描摹的一副美人相。
是该供在高堂、由人持花拜叩的那种。
但是季漻川没办法沉浸欣赏,他虽然只见过沈朝之几次,但已经开始觉得心里发毛。
季漻川觉得沈朝之总让他联想到雨林里氤氲的雾,沉寂,古怪,温热却危险。
所以在说出拒绝和否认的话后,看着沈朝之嘴角的浅笑消殆,季漻川几乎本能地想抓把刀防身。
却不料,沈朝之只是微抬眉,“好吧。”
他从容地收回手,声音却很惋惜,“太太,这或许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太太还要再考虑一下吗?”
季漻川说:“沈、沈朝之,你是不是……脑子有点病?”
沈朝之失笑,摇摇头,无可奈何似的:“太太呀……”
他就这么离开了。
街道很快就被清理完毕,只剩一些红黑的痕迹,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徐暄暄坐在绿化带旁,脚边放了瓶冰水,是季漻川刚从对面买的。
她犹豫半晌,还是问:“景止,你和沈朝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漻川觉得有苦说不出。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知道沈朝之在发什么疯。
见季漻川都要赌咒发誓了,徐暄暄赶忙拦住他,斟酌着词句:“景止,嗯……”
“其实,沈朝之他,”徐暄暄想了想,“他确实是个比较特别的人。”
季漻川说听不懂。
徐暄暄不委婉了:“沈朝之他脑子有病。”
徐暄暄说:“自从沈朝之搬过来住以后,我们成天收到投诉。因为他作息很奇怪,经常不分昼夜地弹琵琶。”
“为人处世也不太……不太正常,”她好像不习惯讲别人坏话,有点尴尬,“你看他的穿着,和他说话的方式,他是挺……挺与众不同的,对吧?”
“我们管不住沈朝之,”徐暄暄说,“景止,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季漻川心里苦:“我从来没想过接近他呀。”
徐暄暄干巴巴地“噢”一声。
一阵沉默后,徐暄暄又对季漻川说:“景止,你的邻居们……”
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转回来了。
徐暄暄脸色有点白,声音低低的,“你昨天跟我说,他们都、都死了……”
她说:“所、所以,刚才的他们都、都是……是鬼,对吗?”
她从来没遇到过那么离奇的事,手指蜷起,深深地陷入掌心。
季漻川没有回答。
季漻川开始想,是否阻止徐暄暄调查涉及这件事,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季漻川试探着:“暄暄,你觉得呢?”
“……我吗?”
她很少露出那么茫然的神色:“我……我不知道。”
徐暄暄说:“为什么呢……明明是老王跟我一起送走的刁薇,但是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小陈跟我一起做的笔录,”她说,“但是刚才我打电话过去问,他们都说没有印象,不记得调查过李连艺的死。”
“为什么呢?景止,你知道这些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