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漻川犹疑地,要再确认一遍:“你不是鬼?”
“绝对不是!”
林淮对天发誓:“我若骗哥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漻川觉得漏了什么,但是林淮忽然又委屈起来,抽抽嗒嗒。
“哥哥不信我。”
“哥哥怀疑我,还质问我。”
“我被林容打了一巴掌,就当着哥哥的面。”
“可是哥哥没有为我出头,”林淮沮丧地蜷坐下来,靠着季漻川,“我觉得有点难过。”
季漻川嘴角抽搐:“那我给你打回去?”
林淮一副幽怨的小模样:“可是林容那么凶,我舍不得哥哥被她欺负。”
季漻川要受不了,麻木道:“那你打我,打回去。”
林淮很震惊:“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他又要举天发誓,急得差点跳起来。
“我绝对不会伤害哥哥!”
季漻川闭上眼,太阳穴突突跳,真疼。
精神伤害不算伤害吗?
林淮叨叨一阵,又撑着小脸,偷摸靠在季漻川身上,悄悄看他的表情。
季漻川缓神,问林淮:“林容为什么要抓你?”
林淮说:“哥哥看到那把剑了嘛?”
“那剑上的字,是林容自己写的佛经。”
林淮平静地说:“她想刺我一刀,让那剑沾上我的血,再供奉给那尊佛像。”
“然后?”
“唔……”
林淮想了一下:“可能她认为,那尊佛受了她的供奉,就会引她成仙吧。”
林容想成仙。
林容又说,林淮害了林家。
季漻川还要问,林淮蔫蔫地靠着他:“哥哥我困了。”
季漻川也很累,站起来:“回去睡觉。”
天大的事都得明天再说。
林淮追上季漻川,很急:“哥哥把我忘了!”
季漻川:“……?”
林淮牵起季漻川的手,像个粘人的小尾巴:“哥哥拉着我。”
季漻川真心实意地问:“林淮,你是不是有病?”
林淮懵懂地摇头:“没有。”
又补充:“要是哥哥喜欢,我也可以有。”
季漻川的手被林淮抓着,紧紧的,甩都甩不开。
他脱鞋上床,犹豫要不要脱衣裳,转头就见林淮已经把自己扒干净。
正裹着被子,眼巴巴地坐在床头,像个可怜的小媳妇。
季漻川觉得一些世界观在震动,隐忍着扭头:“我去那边睡。”
林淮声音一下哑了,带着哭腔:“哥哥嫌弃我。”
他抓着季漻川。
“放手。”
“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先放手。”
“哥哥别生我的气,都是我的错,我会改的。”
“乖,松手。”
“哥哥,我今天被吓了好几次,我好害怕,我一个人睡不着,没有哥哥,我会被吓死的。”
“……你先松手。”
“哥哥,我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有这种好事。
“哥哥,我死了,会变成怨气很大的鬼,”林淮扁嘴,泫然欲泣,“然后天天缠着哥哥,问哥哥,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狠心。”
“为什么要抛弃我、离开我、伤害我,让我带着怨死不瞑目……”
季漻川要崩溃了:“你把衣裳穿上。”
“哥哥?”
“乖,把寝衣穿上。”
“我听哥哥的!”
季漻川带着沉重的心情上床,盖好被子,吹了灯。
林淮偷偷摸摸伸过来一只手。
季漻川没出声。
林淮光明正大地又伸过来一条腿。
季漻川没动。
林淮的脑袋埋在被子里,他喜欢蒙着头睡,但又忽然探出脑袋,怯怯的。
“哥哥忘了一件事。”
他用气声说。
季漻川偏头,警惕:“什么?”
林淮说:“哥哥忘了亲亲我。”
季漻川:“……”睡觉!
林淮不依不挠,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哥哥。”
季漻川掐着他的下巴,往他脸上敷衍地一碰,“睡觉。”
他以为林淮会生气,毕竟这个带着情绪的举动不太尊重人,他也是后知后觉。
没想到林淮一下兴奋起来:“哥哥,可不可以再亲一次。”
季漻川:“……”救命。
“哥哥亲错了,那是左脸。”
“不对,那是下巴。”
“哥哥亲的不准。”
“哥哥……”
季漻川的困意一再被打断,暴躁又隐忍地咬了林淮下唇:“还不对?”
林淮一脸幸福:“上面也要。”
季漻川的理智控制着情绪。
林淮很感动,把自己缩起来,依偎在季漻川怀里,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头传来。
“哥哥对我真好,”林淮蹭蹭季漻川,“哥哥好温柔。”
季漻川心中苍凉,诡异地生出一种被认可的苦尽甘来。
那天晚上季漻川做梦,他来到了动物园,独自一人。
动物园园长向他介绍:“季先生,这是小鸡,这是小鸟,这是小鱼。”
季漻川点点头,正要跟那些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们互动。
它们忽然开始:“哥哥——”
“哥哥!哥哥!”
“哥哥!!!”
季漻川:“……”救命这不是个梦吗。
……
第二天,林淮起了个大早。
他动作很轻,没想吵醒季漻川。
但季漻川昨天经历了太多,精神还有点紧绷。
林淮只是亲了亲他,他就敏锐地醒了。
林淮没有发现,越过季漻川下床,然后在屋里翻了翻,又去院子里翻了翻。
就这么来回走了几趟,季漻川没在意小少爷想干什么,脑袋一歪,又睡过去。
等季漻川醒来,看见床边的小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林淮就坐在桌子旁,两手撑着脸,痴痴地看着睡觉的季漻川。
见他醒了,眼睛一下就弯起来,笑得甜津津的:“哥哥,早。”
季漻川猛地想到昨晚那个梦,抖了抖。
林淮捧着脑袋:“哥哥?”
季漻川说:“阿淮,要不以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林景?”
“林景,林景,林景……”
季漻川松口气,谁知林淮飞快摇头,很排斥。
“我叫你林景,你没有反应。”
“你要什么反应?”
林淮张了张嘴,又怔住:“我不知道。”
但是他很排斥:“我叫哥哥的名字,和哥哥叫我的名字,是不一样的。”
季漻川说服不了他,脑袋又开始痛,觉得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继续梦到那个动物园。
季漻川洗漱完毕,坐到桌前。
雨已经停了,经过一夜雨水的洗涤,窗外的春光又鲜又亮,叫人心情都好上许多。
季漻川用勺子扒拉扒拉碗里的粥。
林淮很骄傲:“我自己熬的。”
季漻川点头:“看得出来。”
他在研究为什么这粥颜色发灰,小少爷是不是加错了东西。
林淮催他:“快尝尝。”
季漻川咽了一小口。
林淮的脸很红,眼睛又湿又亮,声音莫名深情缱绻:“怎么样?”
季漻川面露古怪,又尝了一口。
“……你没淘米?”
怎么有股沙子感。
林淮睁大眼:“我洗了,洗了好几遍!特别干净!”
季漻川不信。
林淮又要哭,垂下脑袋:“你只是讨厌我,所以对我做的一切都不包容。”
【1、你是一朵温柔包容的白莲。】
季漻川面露青色,硬生生喝完了一整碗粥。
林淮捧脸星星眼:“哥哥对我真好。”
“我以后天天给哥哥煮粥!”
后来季漻川特意去厨房看,发现林淮确实认认真真地淘米。
但可能是古代米面糠分离过滤不成熟,他还是能吃到茬子,但反正不影响健康,季漻川就没放在心上。
季漻川带了人,去林容的小楼。
他特意等到了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推开小楼的门。
一股灰败萧条的滋味,扑面而来。
季漻川看着小楼里头堆积的蛛网,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下人哆哆嗦嗦地说:“二少爷,那有个人。”
佛像已经碎了,地上全是灰,窗户大开,外头的漫漫春光也照不亮屋里的萧条。
而供台前,蒲团上,有个身影。
和季漻川两次在昏暗的、闪烁的烛光里见到的一样。
而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清那个背影。
那是林容。
林容的尸体。
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低头蜷着身体。
下人不敢碰,季漻川走过去,看见她低垂露出的脖颈,一片死灰,泛着黄。
肉身不腐不烂不臭,若不是神情僵冷惊恐,季漻川都要怀疑林容她是坐化成仙。
“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见过大小姐?”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说大小姐本就闭门不出的,又说远远见过几次的。
季漻川吐出一口气,又问:“林管家人呢?”
找不到了。
他像凭空消失,生死不知,去路不知。
但季漻川倾向于林管家也死了,不然昨夜的佛堂鬼祟不会只追着他和林淮跑。
林管家这一死,许多事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季漻川思索着。
林管家要他清明去山上扫墓,可是烧的东西全是他准备的。
他是林家人,或者说,林容正是林家人。
鬼烧东西给自己?
还有,此前林管家给撞鬼的季漻川出主意。
他要季漻川再听到奇怪声音,就跑出屋子。
虽然李赛仙说外头说不定有更多邪祟,但季漻川依然无法判断,林管家那时候是不是已成了个鬼,想害自己。
或者只是纯粹地学艺不精?
毕竟从清明夜来看,他们需要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