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圣帝转动着扳指的手顿了一下,眼中的冷意更甚,面上却不显分毫,淡声道:“让他进来。”
宣圣帝平日里都是温和的,可皇后却知道他底子里是个个冷漠至极的人,向来不喜别人忤逆她,她也不会平白惹那个厌烦,何况景贵妃在这儿,他怕是也不需要自己。
皇后捏了捏帕子,从榻边起身,朝着宣圣帝行了一礼,声音恭敬又温柔:“陛下,那臣妾先行告退。”
宣圣帝点点头,脸色仍然黑沉,眼见着任就要退出去了,他忽然沉声开口到:“皇后,临安可回宫了?”
正欲往外走的皇后闻言顿住了脚步,心里忽然一愣,不过还是恭敬的应声:“回陛下,临安公主并未回宫,听说是在公主府。”
“宣她速速进宫,此事交给皇后去办。”
宣圣帝眼角已经略微有些皱纹了,病弱的眼神依旧凌厉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是。”
皇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应了声便往外走。
恰好,皇后刚刚走到寝宫门口时,李衡泽便一脸焦急的进来了,皇后轻轻瞥了眼男人,唇角微微弯了弯,倒是没说什么。
“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陛下正等着你呢。”
李衡泽眼底一片阴翳,拱了拱手,就连皇后的话都没应的就往里面而去,任是谁见了,都要说上一句孝顺。
皇后微微侧过身子,柔美的眉眼间一片漠色,瞧着李衡泽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儿臣参见父皇。”
李衡泽见宣圣帝果然醒了,进来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圈儿泛红,声音满是恳切和惊喜。
三皇子殿下向来被陛下宠爱,此刻见了人,脸色也没有那么冷漠了,微微弯了弯眸子,声音温和:“起来吧。”
宣圣帝到底是大病着,这才醒来没多久,神色就极为倦怠和苍白虚弱了,加上方才发了怒,此刻也是强撑着,才勉强有了几丝精神。
景贵妃瞧着李衡泽也是眼神温柔,察觉到宣圣帝的变化时,更是欣喜。
“父皇感觉可好些了?还望父皇恕罪,儿臣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李衡泽伏在床榻边,满脸孝顺和忧色,眼中的担心不似作假,就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换下来便急着来了。
宣圣帝微微眯着眼,他见惯了人心,只是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笑。
“朕怎么会怪你?你母后说你是捉拿裴家叛贼了?”
后宫向来不得干政,景贵妃垂了垂眸子,朝宣圣帝行了一礼,柔声道:“陛下,臣妾先去瞧瞧药好了没有,太医说是要按时服用。”
宣圣帝也不拦着她,点点了头,目光落在景贵妃的身上同样带了些柔和:“去吧。”
“咳咳咳……咳咳……咳”
景贵妃点点头,一步一步朝着外走去,身后忽然响起咳嗽声,她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是加快了脚步。
“咳咳……咳咳……”
“父皇!”
“来人啊,宣太医!”
“咳咳……不必了……咳咳……都是些老毛病……”
走到门口的时候,景贵妃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她的夫君和儿子,两人仍然在说着话,即便是咳嗽,可宣圣帝看向李衡泽的目光仍然是带着慈爱。
沈景倾,你不能心软,帝王薄幸,唯有权利和地位才是永恒的。
她也不想再做提线木偶了,他想起来,便来瞧瞧,他不想来,任是你想破了脑袋,也不能引起他半点怜惜。
景贵妃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垂了垂眸子,似轻嘲般的转身,声音音带着决然。
“咳咳咳……父皇老了,病一场……咳咳……这身体就垮了……咳咳咳……”
李衡泽心里高兴着,恨不得马上就送宣圣帝归天,可面上却要装模作样。
“父皇会好的,儿臣问过太医了,父皇身体无碍,许是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服用了噬魂散的人怎么可能会好,那东西可是要人命的,就如同宣圣帝形容枯槁的模样,不出几日怕是就没命了。
“裴家谋逆,罪不容诛,此事就交给你,朕相信你能做好。”
宣圣帝躺在床榻上,目光微微涣散,声音嘶哑虚弱:“云国海清河晏,咳咳……朕没有什么不……不放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怕……怕是只有储君人选了……”
说到储君,李衡泽的心微微沉了,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眸中带着疯狂,声音却带着安慰:“父皇何必说这些,您身体定会康健起来的,云国需要您,儿臣也需要您。”
若说宣圣帝一直以来对李衡泽的喜爱是假的也不对,至少在他还没有生出谋逆之心时,宣圣帝对三皇子却是不错。
李衡泽向来能屈能伸,只是近些日子代理朝政让他的心膨胀起来,有些得意忘形了。
“朕……朕对你寄予厚望,望你日后辅……辅佐兄长,使……使云国繁荣昌盛……”
李衡泽的心沉入湖底,宣圣帝的话如同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从未想过将云国交给他,不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讨好他……
兄长?他得兄长只有与一人一个,二皇子早年夭折,那便只有大皇子了。
他就这么喜欢大哥吗?
母妃与皇后斗了一辈子,如今就连他也要输给皇后的儿子吗?
让他去处理裴家,是为了扫清皇兄即位的障碍吗?
李衡泽的眼中一片阴翳,手紧攥在一起,似乎是在努力的克制着什么。
“父皇……”
李衡泽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宣圣帝给打断了。
“衡儿,你心里可有怨?”
云国交给你大哥,你心里可有怨恨?
宣圣帝目光复杂,落在李衡泽的身上,甚至不带一丝暖意。
李衡泽几乎要被心里翻涌的怒气吞噬,怎么能不怨?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推翻所有吗?
不,不可能的,他要做皇帝,云国只能是他的掌中之物。
“父皇,你就这么相信皇兄吗?”
李衡泽伸手握上宣圣帝宽大冰凉的手,脸上带着几丝阴暗,他慢慢撑着床沿站起身。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宣圣帝,李衡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病弱的宣圣帝。
“他是朕的嫡长子,自然不同,云国先例便是立嫡立长。”
宣圣帝脸色已然不好看,他偏过头,瞧着帐顶的九龙图,良久,声音嘶哑疲惫。
方才寝宫里面的人都被宣圣帝赶出去了,如今偌大的宫殿也只有两人。
李衡泽却是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角得弧度十分讽刺:“立嫡立长?哈哈哈哈……好一个立嫡立长啊!”
“父皇,你可有想过我这个儿子呢?”
李衡泽的笑声克制又疯狂,如同荼毒般的阴暗,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阴森。
李衡泽的手抚上腰部,下一瞬寒光乍现,冰凉的利刃便抵在了宣圣帝的脖子上。
“儿臣觉得皇兄资质平庸,不堪大任,您觉得呢?”
“父皇,唯有我,唯有我才能让李家千秋万代,万世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