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着,一来,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不然也不会找了裴韫礼来说这一番话。
二来,她实在瞧不上临安公主的行为,两人成婚也有几年了,可却也没个孩子,她最盼望的便是能见到韫礼的孩子出生。
她既做了这样置韫礼于不顾的事,她便不能再继续纵容了。
就怕她往后变本加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别说韫礼了,只怕会连累整个裴家。
按理来说,临安公主与韫礼的感情还算不错,她原以为两人会缓一阵子才要孩子,毕竟还年轻,可时间久了,他们虽不住在一起,可却也瞧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当初两人成婚,也是陛下的旨意,其实并不难猜出,陛下是为了拉拢裴家,尤其是到了裴韫礼这里。
临安公主年幼的时候倒是讨人喜爱的紧,冰雪聪明,可自从玉嫔娘娘过后……
裴老夫人不由想起了自己最喜爱的孙女,若她还在,只怕如今也早已嫁做人妇了。
男人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攥紧了,想起少女那绝望又悲戚的神色,声音有些艰涩:“祖母,您知道的,孙儿心里只有公主一人。”
裴老夫人仍然笑着,神色柔和,望向裴韫礼时眼里多了几丝无奈:“祖母理解你的心,但祖母也可怜那岑姑娘,她本可以做世家的嫡妻,可因为你,她要屈居人下,忍受不必要的屈辱。”
“韫礼,自幼祖母便教导你要做一个端方君子,莫要辜负了祖母的期望。”
裴韫礼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双眸里充斥着凝思,良久后,才动了动嘴唇:“孙儿会补偿她的
裴老夫人丝毫不意外,十几年来的在意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你到底是住在公主府,不如贵妾进门就住在裴府吧?祖母实在喜欢她,若是有个人陪着解解闷也好。”
男人抿着唇,似在犹疑,抬眸便见祖母眼角愈来愈多的皱纹,终是同意了,温声道:“全凭祖母做主。”
总归是他有愧于她,不住在公主府也好,临安不是温柔的性子,她住在裴府想必会好过许多。
裴老夫人这才喜笑颜开,若是那姑娘住在公主府,免不了韫礼不去她的住处,自己期待的重孙什么时候才能有眉目,若是住在裴府,她还可时常传他过来。
裴夫人一直安静的喝着茶,见状这才温和着声音开口道:“岑姑娘虽为贵妾,但她父亲是尚书大人,你理应登门拜访,将这件事情与他们解释清楚才是。”
裴老夫人也在一旁轻轻颔首,声音赞同:“你母亲说的在理,你与他同在官场,理应说清楚,祖母为你准备些礼单,你一并带过去。”
裴韫礼想起岑大人的为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清越又温和:“祖母与母亲说的是,我记下了。”
男人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了少女满是绝望的目光,心里竟然没由来的泛起一丝怜惜,罢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裴韫礼又陪着祖母与母亲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开,带着祖母准备的东西往岑府而去。
岑若芙原本在自己的院子里,听到下人说父亲差自己过去一趟,心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朝着前厅去了。
“我岑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本想着她能有段美满的婚事,哎,事已至此,还望裴大人日后能善待她。”
岑若芙刚步入正厅的门,便听见父亲沉重的声音,心底瞬间了然,莹润的眼眶迅速泛起了红意,轻移着步子绕过屏风,便见着了一袭绛紫色朝服的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身着官服的他,多了内敛和清冷,更让人觉得沉稳而俊美,怪不得能让能让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父亲,母亲。”
岑若芙先是对着父母微微福了福身子,声音轻柔,看见男人时目光便顿住了,抿着唇没再开口。
裴韫礼自然也看见了少女,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眼,总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红,忧伤而沉郁,仿佛一潭死水。
“岑姑娘。”
裴韫礼轻轻捻了捻手指,率先开了口。
女子始终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到男人一般,听见对方喊了自己,便小声回了句:“臣女参见驸马。”
“不必多礼。”
“芙儿,来坐吧。”
岑若芙眉眼低垂着,只是那如同鸦羽般的眼睫格外的抢眼,忽闪着,透露出女子内心的波澜。
裴韫礼将视线落在坐着的女子身上,她今日穿的是蓝色缠牡丹烟罗裙,比那日多了矜贵与安静。
“岑大人请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岑尚书虽不知这话的真假,但先前也听闻了他的为人品行,如此便暂时放下了心。
岑尚书看着女儿沉默的样子,不由得深叹了口气。
他本来对裴韫礼满心怒气,实在不想看见他,可奈何陛下的旨意,又不能闹的太难看。
可方才见他的态度谦逊有礼,心里的怒气才消散了几分,压着想将他赶出去的冲动,面上和和气气得,就是想着他能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
余光瞥见一旁的男人似乎有话要对女儿说,纠结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裴大人,我忽然想起有一件紧急事……”
裴韫礼抬眸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和:“那岑大人就先去忙吧,刚好我与令爱也有几句话想说。”
岑大人点点头,转头看向女儿,目光柔和又带着询问:“芙儿,爹爹有要事要处理,你陪裴大人坐坐可好?”
岑若明白父亲的意思,是想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又怕自己在场碍于情面不好说。
少女乖巧懂事的点点头,抬眸望向父亲,声音柔和:“爹爹先去忙吧。”
岑尚书递给女儿一个安心的眼神,向裴韫礼轻点了点头,便迈步往门口而去。
“岑姑娘,那日是我不好,我理应想你道歉,但事已至此,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不过待你入府后,我自会善待你。”
裴韫礼认真的瞧着眼眶已然湿润的女子,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少女迟迟没有答话,神色有些痛苦的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泪珠从脸颊上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驸马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岑若芙眼底满是探究和认真,望向男人的目光倔强又坚定,似乎一定要知道背后是何人。
裴韫礼攥了攥手指,凝神看向女子,声音平淡:“府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我已经打发了,岑姑娘放心。”
“倒是心思歹毒,我与她无冤无仇,平白毁了我的一生。”
少女的话里带着凄凉与无助,可认真听去,竟也带着怨恨和责怪。
忽的,裴韫礼只觉得心脏猛的抽疼了一下。
原来,这是于临安来说不过一件平淡的小事,甚至是都不必受到责罚还有人帮助掩盖真相的小事。
于他而言,不过纳妾而已,他大可不加理会。
可于她而言,是屈辱,是此生莫大的伤痛,是毁了她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一生。
那日,沈淮序也在,若是如同传闻那般,她喜欢的是沈淮序……
裴韫礼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是临安与他酿成的,可这结果却要无辜之人承担。
裴韫礼看着少女带着歉意和愧疚,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弥补这近乎苍白的愧疚。
“岑姑娘,你放心,我会弥补你的。”
“可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弥补的,就像人终将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