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秦子璎仍然记得那日……
往日里那么漂亮明媚的女人，看起来肌若凝脂好似无骨般轻柔的身体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不惜用力拖拽镣铐，即便手腕上的皮肉磨烂渗血，铁链陷进肉里隐约露出腕骨也没有一分迟疑。她没有武器，周身又被束缚着，只能凭借争出的一点距离用力的咬住景帝的衣袖。
那极重的一口下去却并未见血，景帝穿着护腕挡住了这本就不足为惧的一击。却好似能听见女人牙齿碎裂的声音，可能破碎的不止是牙齿，连着血肉、骨头、心脏都碎落满地。
那么奋力的抵抗，最终却不痛不痒，像极了女人自以为天造地设的举世爱意。
他最后一次纵着她，低头带笑玩味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好像看一只貌美的小奶猫，凶极了也着实可爱极了。
可他看了一会就倦了。
偶尔有人反抗皇权会让他觉得新鲜有趣，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的一圈涟漪，是别样的景致。可皇权自古就是至高无上的，终究是不容任何人挑战，他让你死，你只能叩谢恩典交出性命，不可一丝一毫的迟疑。
替代品就是替代品，龇牙的样子再可爱也不是印象里悦儿姐姐会做的事。
“你果然不是她！”景帝约莫真的失望极了，不知道从何处提出一柄短刀，对着女人的后颈刺了进去……
小刀应该是划破了动脉，鲜红的血液最后一次展现出自己的生命力，喷发着，一点点宣告着生命的流逝。刀柄是象牙镶着红宝石的，被这血一染更显得那红格外夺目。而这血自然是喷了离周贵妃最近的景帝满身，另外一些却逃离了遮挡落在秦子璎脸上，带着温度，滚烫的，染红了眸子，整个世界都成了鲜红色……
……
秦子璎的灵魂是个二十多岁的现代成年人，加上这一世也活了好几年，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成熟稳重，是个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人。
可没有山崩地裂的大场面，只是一个人死了……宫墙里、战场上、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有类似的剧情上演，他却没办法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昏睡了两个日夜
偶尔清醒不久又晕过去，高热反复，重复做着恐怖又荒诞的梦，直至第四日。
随行的太医院众人、民间找来的回春圣手、巫医、萨满、和尚、道士……也不知是哪一味药材起了作用，或是哪一路神仙发了善心，秦子璎总算是醒了，却像被抽走了一半魂魄，整个人都失了生气。
喝下了苦药，又终于被伺候着进了些粥。
他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问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从仆从口中知道，原本要开拔的众人，因景帝拖延了回去的时间，说是周贵妃突发恶疾殁了，正伤心得紧。
死了还被利用起来演了好一会子深情，秦子璎觉得乏又躺回被子里，闭上眼却根本睡不着，满眼依旧是那片红。
下午景帝带来太医来问脉，说是受惊过度，但已无大碍可安心调养，景帝才松了气。
那日周贵妃的话说的太明显，秦子璎没有多问，景帝也默契的不说明。
“你不用担心其他，早晚会回归正统”
屏退众人后，景帝轻声道。点到即止，二人心知肚明。
“我可能求您一件事儿”
“你想让我放过他？”
轻轻点头
“你觉得他不该死？”
“当年的事我并不知，只求您念在他对我的养育之恩上，能饶他一命”
“养育之恩！”景帝险些笑出来，眼里却是欲出的怒气。当年的事秦子璎确实不可能知道，知道且活着的人已是寥寥。讲道理细说起来秦枫明不光无错甚至有功，可帝王的想法就是道理，仅凭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成了他的妻子，秦子璎张嘴喊了他一声阿爹，就是万死难咎的大罪。
“他不曾苛待过我。”只是不关心，却绝没有缺衣少食。
“你和你母亲真像。”将被子压好，让秦子璎先安心养病，算是答应了。
景帝记忆里的悦儿姐姐也总是这样。
在景帝看来，秦子璎和他母亲一样太过善良，对稍有恩情的人总是充满了怜悯和感恩，只去想那人对自己曾有多好，忽略掉那人对不住自己的地方。这样的人太难得，太干净的人是不适合生活在后宫或是朝堂上的。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难得才更显可贵，一个微笑、一块糕饼、一句关怀都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像黑夜里微弱却显眼的那一点光，让飞蛾奋不顾身的一头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