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五根石柱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一片狼藉和众人难看的脸色。
李正捂着剧痛的胸口,清晰地感觉到血契印记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和黑鹰之间那种心意相通、力量完美交融的感觉,正在飞速地减弱、消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斩断了。
“操……感觉不对了。”黑鹰低声骂了一句,他也察觉到了同样的变化,那种并肩作战时天衣无缝的默契感正在消失。
哈斯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看着李正胸口的印记,声音沙哑:“他在你们的血契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黑暗印记。从今往后,你们想要再次完美融合彼此的力量,恐怕会变得极其困难和不稳定。”
“老东西,你他妈还敢说话?”黑鹰眼中凶光一闪,一个箭步冲到哈斯图面前,冰冷的匕首瞬间抵住了老萨满干瘪的喉咙,“给我一个不宰了你的理由!”
哈斯图的脖颈被刀锋压迫着,但他脸上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解脱,他迎着黑鹰愤怒的眼神:“因为,我知道怎么对付血爪,我知道怎么阻止所谓的‘狼神’归来。这三百年来,我一直戴着两张面具,既是血爪的‘同伴’,也……在用我的方式,守护着这片草原。”
“你骗了我们!”苏日娜冲了过来,愤怒地瞪着老萨满,“你之前明明说,要献祭三分力量!”
“那是演给夜影看的戏。”哈斯图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若是我提前告知你们任何真相,以夜影的多疑,他绝不会信任我走到这一步。我必须让他确信,我哈斯图,对他,对血爪,忠心耿耿。”
李正皱紧了眉头,强忍着胸口的刺痛:“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们?”
“三百年前,血爪被围剿,我确实捞了夜影一把。”哈斯图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不是为了救他,是为了找个法子,彻底断了血爪那玩意儿的根。”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
“可惜啊……算漏了一步,低估了他,也低估了这诅咒的邪性。”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原本悬浮着瑞恩的地方,空气一阵波动。
小小的身影重新落回地面,稳稳站住。
那双眼睛……不再是孩童的清澈蓝色。
一种深邃的、混合着暗沉金芒与永夜般漆黑的色泽在其中流转、沉淀,稳定得令人心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李正胸口那道新添的黑色裂痕猛地一抽,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瑞恩抬起头,不再是之前的稚嫩童音,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韵味。
“第五个,一直都在。”
他吐字清晰,每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只是换了个活法。”
李正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声音有些发紧:“第五个……什么?”
瑞恩的小手抬起,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狼神自己的一部分。”
“那玩意儿……分裂出来的‘念想’,或者说,残存的底线。”
“一代代藏在被选中的萨满身上。”
他顿了顿,那双黑金交织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是最后一个壳子。”
坟墓般的沉默被这几句话彻底压实,连风声都消失了。
祭坛上,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狼神的……良知?”李正觉得这词儿从嘴里蹦出来都带着一股荒谬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那道还在隐隐作痛的裂痕,“你这……啥意思啊?”
瑞恩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却透出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重感。
“三千年前掉下来的那个‘掠食者’,不是纯粹的坏种。”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古老事实。
“它是宇宙里头一种活得贼久的老怪物,靠吸能量过活,但也有自己的规矩。”
黑鹰啐了一口,满脸都是“你他妈逗我”的表情:“放屁!外边来的怪物讲个毛的规矩?”
“万物都有规矩。”瑞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它本来只想在这草原上,弄点能量,够自己活下去就行。”
“可后来,被逼着跟那三头狼融到一块儿,就出事了。”
“本性拧巴了,开始分裂。”
“野性那部分,想着撒欢跑;有点脑子的那部分,想弄个秩序;还有一部分,就是纯粹的猎杀,看谁都想吞了。”
哈斯图颤巍巍地拄着骨杖,佝偻的身躯似乎随时会散架:“为了不让自己彻底疯掉……”
“操!”
黑鹰低吼一声,差点跪下去,胸口那鬼东西跟活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李正一把捞住他,“还能撑?”
黑鹰脖子上青紫色的纹路已经爬到下颌,汗跟水捞出来一样,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猛地甩开李正的手,牙齿咬得咯咯响。
“死不了。”嗓子哑得像破锣,他晃了一下,硬是站稳了,“这点伤…”
哈斯图俯身捡起地上的骨杖,杖头沾了些黏糊糊的东西,他随手在袍子上蹭了蹭,又抹了把额头的血。“东北边,有个废弃的祭坛,老地方了,够我们躲一阵子。”
苏日娜紧紧抱着瑞恩,男孩的身体烫得吓人,小脸却白得像雪,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了。“孩子快不行了,得赶紧找地方。”
威卡也撑不住了,半瘫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双眼睛在人与狼的形态间飞快闪烁。
苏月娜蹲在她旁边,试图安抚,但自己手臂上的符文也跟着乱跳,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和威卡的痛苦产生了某种共鸣。
“走…不了了…”威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必须走!”李正二话不说,弯腰把威卡甩到肩上,入手一片滚烫。他扭头瞪着哈斯图,“老家伙,你最好没骗我,那个破祭坛要是不管用,我第一个拧断你的脖子。”
夜风更冷了,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草原深处,又传来几声狼嚎,可那声音尖锐得不像是活物发出的,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怪异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五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东北方向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