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点了点头，李俶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狠扎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要将这消息告诉本王？”李俶问道。
“奴婢就想孝敬孝敬郡王殿下。”鱼朝恩谄媚地说。
“你不怕父王知道吗？”李俶又问。
他算是明白了，鱼朝恩想讨好自己。
他是圣上的人，现在跟着父王，眼下又来讨好自己，这不是妥妥的三姓家奴吗？
李俶转念一想，没那么简单，鱼朝恩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郡王殿下，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鱼朝恩笑着说，“郡王殿下、京兆府、金吾卫都在调查此事，奴婢无能，没有查到奸细的踪迹。”
看着鱼朝恩一脸谄笑的样子，李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王让他指挥李辅国和张良娣暗中招募的死士，这已经是对他极度的信任了。如果不是李辅国有重要的事情必须亲自去办，也不可能让他来指挥这支特殊力量。
眼下确实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几股力量同时追查，那就看谁能捷足先登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笑纳了，多谢鱼公公。”想到这里，李俶拱手说道。
“哎哟，郡王殿下折煞奴婢了。”鱼朝恩赶紧叩首回礼，“奴婢手下就那么几个人，无法吃下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与其让给京兆府和金吾卫，还不如孝敬郡王殿下。”
鱼朝恩说的也是实话。既然要动张垍和张钧，就必须名正言顺地行动，他手下的人都见不得光。
当然，广平郡王手下的那些人也见不得光，最终还是要京兆府和金吾卫去执行，但消息是广平郡王禀告太子爷的，那么广平郡王就是头功一件。
广平郡王得了头功，不可能忘了自己。
而且，自己刚跟了太子爷，不能过分展示自己的实力，要不让太子爷怎么想？以后太子爷还能睡得着觉吗？
如果他晚上睡不着觉，自己离脑袋搬家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李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鱼朝恩这才告辞离去。
“出来吧。”鱼朝恩离开后，李俶叫出了王国勋。
“方才鱼朝恩所言你都听到了吧？”李俶问道。
“殿下，属下都听到了。”王国勋说道，“但属下有一事不明，鱼朝恩的人是怎么发现那名刺客的踪迹的？”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好不好？”李俶生气地说道，“他在城中的眼线一点都不比你们少！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多用点脑子！
光靠打打杀杀，不能解决问题！”
“殿下息怒，属下知罪了。”王国勋低头说道。
“你且派人去庙外盯着，别让那个知客僧跑了。要是遇到京兆府的人，也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就当不认识。
本王猜想，李浚派出去的人也会穿便衣。本王现在就去禀告父王。”说着，也不理会王国勋，急急匆匆出了郡王府，骑上马直奔太子府。
李俶赶到太子府时，李亨正在与裴冕商议政事。
见李俶匆匆赶来，直接让他坐下。
“裴总宪，你继续讲。”李亨说道。
“根据兵部禀报，昨日在城中募兵，堪称盛况。”裴冕眼角含笑地说道。
“怎么个盛况？”李亨问。
“狄侍郎说，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募兵，真可谓应者如云。光昨天一个上午，就已经招募了3000余人。
到酉时三刻，招募处要收工时，百姓们纷纷拦着硬是不让收。
到晚上，各招募处均挑灯夜战，至二更五点左右才收摊。
这一天下来就招募到了九千余人。按照这个状态，今日就可以招满两万人。”
裴冕说着，捋了捋山羊胡子，一脸的笑意。
太子的旗号，高额的饷银，再加上贼势汹汹的现实，让长安城中青年都为之热血沸腾，纷纷喊着“好男儿当兵去”的口号。
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弟，除了已经外逃的，剩下的都叫着喊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相比于上层的逃窜，这些人才是长安城的中坚力量。
听了裴冕的数据，李俶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大唐皇太子的旗号这么管用。三弟在关中募兵，一天招募到了三千多人，这已经算是很多了。现在兵部在长安城中招募，更是盛况空前，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亨也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兵好募，将不好选。
若是从龙武卫、陇右军、神策军、金吾卫中调拨将弁，势必会影响这几支军队自身的战斗力。
若是完全不调配，这些新招募的军队，来不及进行训练，根本无法成军。
以前生怕没有兵卒，现在却担心没有将领，特别是基层将领。
眼下，神策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是他的王牌部队，能不动就不动。其他各军，尽量不要抽调校尉以上将佐。这是他的盘算。
“裴总宪，新招各军如何配置将弁，你们有没有一个章程？”李亨不无担忧地问道。
“太子殿下，方才老臣会同兵部商议了此事，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意向。”裴冕说道，“神策军乃是成建制的精锐，不要轻易打乱其原有规模。
因此，只能从龙武卫、陇右军、金吾卫三军抽调弁佐。
以招募四万人计算，一个校尉领兵两百人，则需要校尉两百名。
老臣和兵部的意思就是，从上述三军调拨校尉一百名，缺口的一百名校尉由旅帅补齐。
每旅一百人，一共需要旅帅四百名，只抽两百名旅帅，剩下的两百名由队正补齐。
此外，还需要调拨中郎将、郎将三四十名，可全部由资深校尉晋升。
因此，理论上讲，四万人的新军，需要调拨校尉一百四五十名，旅帅三百名，队正二百名。
队正以下就地产生。关中地区多世家子弟，他们天生就有做弁佐的潜力，别说担任旅帅和队正，就是做校尉，也不差。
如此说来，实际所需弁佐应该在五百名以下，甚至不到四百名。
这就是老臣和兵部商议的结果，请太子殿下定夺。”裴冕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就按你们拟定的章程来办。”李亨肯定地说道。
李亨微微蹙起眉头，目光凝视着前方，看似在思索着裴冕的话，实则内心五味杂陈。
他深知，这几支新军承载着整个长安的期望，是当下抵御叛军非常重要的力量依托。
然而，这些士兵都是匆匆招募而来，连基本的训练都未能充分开展，他们真能在刀光剑影、残肢断臂的战场上稳住阵脚吗？
会不会一遭遇叛军的猛烈冲击便如惊弓之鸟一触即溃呢？
虽说他对将士的忠诚抱有信心，可这毕竟是几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队，毫无磨合与协同作战的经验。
在安禄山那些久经沙场、训练有素且来势汹汹的叛军面前，能否保持坚定的战斗意志，不陷入混乱与溃败，他确实有些没底气。
每一个决策都如同千钧重担，必须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深思熟虑、反复权衡斟酌。
稍有差池，都极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令局势瞬间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感觉自己正孤身行走在横跨万丈深渊的绳索之上，一边是安禄山叛军的强大攻势，另一边则是军队内部由于缺乏磨合、协调困难而潜藏的混乱。
稍有不慎，两边的任何一股力量都能将他、将整个长安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藏用那边有消息吗？”李亨问道。
裴冕摇了摇头。
李亨心中明白，招募土匪是此次募兵最难的一个环节。
这些啸聚山林的土匪哪有那么容易归顺朝廷呢？而且，他们长期与朝廷作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现在事态紧急，朝廷宣布既往不咎。一旦战事结束，朝廷恐怕就要秋后算账了。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