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孤零零地坐着个年纪大概四十几岁的太监,模样生得十分端正,浓眉大眼的,并不像旁的太监那么娘娘腔,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丝绣夹袄,外边罩了件深红色的薄披风,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帽。
见到他们进来,那太监赶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道:“奴才参见将军,见过夫人!”
上官杰笑道:“干爹,快坐,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有事要吩咐我做?”
干爹?
孙丽英听到他对这太监的称呼,眉梢不禁轻轻一挑,暗道以上官杰的身份,怎么会认个太监当干爹?
但是她却无暇细想,只是幽幽下拜,“公公好!”
席公公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冲她躬身施礼,然后对上官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娘娘想召见二位进宫,见见将军夫人。”
“那得劳烦公公稍等一下,容我和内子去换件衣裳。”上官杰听了,不敢怠慢,赶忙带着孙丽英回去房间里。
路上,孙丽英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个当太监的干爹?怎么没告诉过我?”
上官杰板起脸,低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孙丽英被他斥责,也没有不高兴,心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秘辛,便跟他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嚷着让丫鬟准备皇上赏的诰命衣裳,双双盥洗后,重新梳妆打扮了,然后回到前厅。
此时已是将近午时,但是他们也没时间吃饭,急匆匆地就上路了。
好在孙丽英心眼比较多,趁着换衣裳的时候,吩咐苏尘清去准备些点心,放在梅花攒心的点心盒子里,一辆马车放了一盒,又备了水囊。
因为听上官杰说,进宫的时候,身边可以带两个丫鬟,所以孙丽英带了苏家姐妹。
众人离开将军府,上了马车,一路来到皇宫之中。
占地千亩的皇宫,气势无比恢弘,红墙绿瓦,庄严无比。
皇宫四周一共有九扇大门,最高最大的中门只有皇上出宫的时候才能用,平常的时候,都关着,只有其它的八扇门供官员和下人们出入。
基本上,官员们出入走一扇门,太监宫女出入走一扇门,运粮食运水的走一扇门,每扇门的出入都是有规矩和制度的,不能随便出入。
在官员出入的那扇大门的门口除了腰佩刀剑的侍卫外,还摆了张桌子,凡是入宫之外,必须要在此登记,离开之后,再做一次登记,到了关闭宫门的时候,再做核对,以免有人混进皇宫不出来。
众人在门口出示了腰牌,登记了姓名和身份,然后在席公公的带领下,沿着长长的宫道来到后宫。
孙丽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皇宫的景致,只见一座座亭台楼阁,或隐在竹林间,或建在荷花池畔,亦或藏在假山石后,鳞次栉比,雕栏玉砌,景致悠然。
席公公将众人带进一处梅园,走进院门,绕过垂花门,就见院子里稀稀落落地种了十几棵梅树,此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树上只有绿油油的叶子,在随着徐风摇摆。
众人从梅树中间的青石板路上走过,迎面就是一座寝殿,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着“依痕宫”三个字。
来到寝殿门口,里边有檀香的味道传出来。
席公公停下脚步,对二人道:“还请将军和夫人在此稍候,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说完,他走进寝殿,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笑道:“娘娘请将军和夫人进去!”
孙丽英便神态庄重地和上官杰并肩迈过门槛。
门口摆着一座紫檀木精雕而成的屏风,绕过屏风,只见偌大的寝殿中,摆着一个青铜的香炉,有冉冉的白烟从里边冒出来,散着浓浓的檀香味道。
屋子里,稀稀落落地站着十几个身着宫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她们好像木头人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两旁,微微地垂着头。
房梁上垂着鹅黄色的轻纱,有宫女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分列两旁,将轻纱撩起,待众人过去,又将轻纱放下。
经过三道轻纱,前边忽然出现一挂粉红色的水晶珠帘。
席公公便在这挂水晶珠帘外停下脚步,躬身道:“娘娘,将军和夫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珠帘内,响起一个娇柔悦耳的嗓音,这嗓音听起来仿佛有种异样的魔力,可以安抚人心一般,如清泉淌过人的心间。
两个小宫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撩起珠帘,露出坐在珠帘后边的一个女子。
这女子生得艳若桃李,明艳动人,一张粉面,妆容异常精致,细长的眉,由螺子黛精心描绘,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地眯着,琼鼻高耸挺拔,口似樱果,上边点着桃红色的胭脂。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着三环宫髻,正中央戴着一支七尾衔珠凤钗,偌大的一颗东珠垂在额前,泛着莹润的光芒。
在她身上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圆领对襟团花宫装,内衬咖啡色的罗裙,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通体碧绿的翠玉珠子。
二人在她含笑的注视下走了进去,孙丽英虽是头一次进宫,却姿态悠然,气派十足,半点也没有小门小户东张西望的那种乡下土包子的感觉,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前。
有小丫鬟在二人面前摆了拜垫,二人双双跪下,一同开口道:“给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纯妃语速极慢地说着,冲孙丽英伸出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起身以后的上官杰,一双锐利的眸子盯住了纯妃身后的一架翠玉屏风,却没讲话,只是目光略有些阴沉地在一旁站了。
孙丽英便在苏尘清的搀扶下站起身,面带微笑,走向纯妃,在纯妃面前站定后,将双手递过去,让纯妃握住。
纯妃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双手。
孙丽英的这具身体出事之前,也做过不少粗活,所以双手都有茧子,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保养,好多了,手上除了薄薄的一层茧子,并没有干燥脱皮和裂口子。
纯妃瞧了她的手,便笑道:“可怜见儿的,难为你愿意嫁给我们家杰哥儿这活阎王。”
孙丽英便笑着开口道:“将军对我很好,还请娘娘放心。”
“你也不用替他说话,他是我侄子,打小我看着他长起来的,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纯妃用白眼瞥了一眼唇角含笑,站在一旁的上官杰,没好气地说道。
“这些年为了他的婚事,我的头发都快愁白了,偏这小子不知愁。你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千万别再让他胡乱闯祸了,我可不想再给他擦屁股了。”
孙丽英笑了笑,“都说姑姑疼侄子,有娘娘凡事为将军操心,是将军的福气。”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难怪四皇子妃进宫来的时候,一跟我提起你就夸你聪明能干。”
孙丽英笑着回道:“让四皇子妃谬赞了,不过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娘娘莫要笑话我。”
“倒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光会办事,还会说话,真不愧是状元爷的妹妹,就是比一般的女子强。”纯妃松开她的手。“来人,赐坐!”
两个小宫女搬了两个红木绣凳过来,二人坐下。
纯妃打量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上官家虽然子嗣兴旺,但是偏我们杰哥儿在子嗣上艰难些,你日后可要好生服侍着他,多多的给他开枝散叶才是。”
“是!”孙丽英欠身,神情恭谨地说。“侄媳一定谨遵娘娘教诲,绝不叫将军受半点委屈。”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她说着,摆了摆手,一直站在旁边的席公公便领着寝殿里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然后守在门口,好防止人偷听。
纯妃身边一个人都没留,她这才压低了嗓音,开口道:“一直听说你聪慧,如今你嫁进了上官家,成了我的侄媳妇,我也就没有瞒你的事。现在,我有个为难的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孙丽英道:“那是四皇子妃抬举我,娘娘可千万莫信,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略有些小聪明,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无妨,我也只是久居深宫之中,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母亲不在了,便没人帮我拿主意。这事,我说了你听了,我也就是听个参考,未必会真的照着你说的做。”纯妃笑着开口,一双狭长的眸子淡淡地在她的面上掠过。
见她虽然低着头,口中说着谦虚的话,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不禁暗暗点头。
原本,她对于自己的宝贝侄子竟然要娶这么个乡下丫头不是很满意。
她知道孙丽英的四哥是新科状元,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用心拉拢的对象,但是,她不确定这丫头能帮到上官杰。
她可不想侄子为了帮老四拉拢新科状元,就把自己的终身赔进去。
在她娘家那种世家大族中,一个贤内助到底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
但是皇上却异常赏识她,不止应了婚事,甚至还下旨赐婚,她也不敢反对,只得如了皇上的意,默许了这桩婚事。
“是这样的……”她笑着开口道。“皇后十年前便殡天了,皇上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十年来,一直都没再立后,后位一直空虚。我想着,怎么能有个法子,坐上这皇后的位子。”
上官杰听到姑妈突然提及想夺后位的事情,猛地扬起头来瞪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纯妃却面色无常,看也不看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孙丽英。
“姑妈……”上官杰不悦地拧起眉头,这分明就是皇上和纯妃串通起来想要试探他这刚过门的小妻子到底有什么斤两。
“闭嘴!”纯妃猛地发出一声厉喝,狠狠的一眼瞪过来。“我在问你媳妇呢,没你的事!”
孙丽英低着头,略略思索了一番,只觉得纯妃的问题有些没道理,立后可是和皇位息息相关的,纯妃为什么要问她一个刚进门的小媳妇这种敏感问题?
四皇子争皇位是势在必行的,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把这么明显的问题拿出来问,很显然不对劲。
而且看上官杰的样子,似乎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所以纯妃娘娘刚刚才会这么急切地喝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