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
陈志飞愣了愣，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就承认。
连提前准备好的一些诈唬套路，和诱导话术都没用到呢。
他杀的可是日本人，一旦被移送宪兵司令部必死无疑。
而且在被枪决之前，还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所以理论上来说，应该狡辩否认才是。
毕竟怕死是天性，都有求生的欲望。
能够活下去，谁又会往火坑里跳呢？
这种事情只要没有铁证，通常都不会轻易承认。
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在被抓之后也不会上来就梗着脖子要求什么刑罚都随便上。
通常都是装无辜，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哪怕铁证在面前，也会咬死了是被冤枉。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蒙混过关逃过一劫。
所以陈志飞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预案，从多个方面进行威胁和诈唬。
想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结果做好了全力一击的准备，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点头道：“你倒是条汉子，但是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呢？”
刘猛目光一凝，沉声道：“我就是最好的资本，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主动配合认罪，保证让你立大功！”
“你不是说记者明天会头版头条报道此事，连总华捕都被牵扯进来。”
“要是你破了案，还亲手抓住我这个嫌犯，并拿到了全部口供。”
“你保住难道不是立下了大功？总华捕会不赏识你？”
“不出三年，你肯定就能升巡长。”
“用你的升官发财，换我一个临死前的要求不过分吧？”
说完用手拿起一片猪头肉塞进嘴里，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陈志飞微微颔首，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说说看？”
刘猛咽下猪头肉，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
目光凝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据我所知，巡捕房破案之后都会有奖金吧？”
“有奖金，但是不多，也就十块八块的。”
“这起案子明天会上新闻，连总华捕都牵扯进来，影响很大，奖金也更高吧？”
“嗯，应该会给一百块银元。”
刘猛得到肯定的答复，眼睛顿时一亮。
沉声道：“我杀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他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害人！”
“因为我的行为，导致李华明家破人亡，我良心不安！”
“所以希望在我归案后，你们巡捕房能放了李华明，不要冤枉好人！”
“另外，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娘。”
“她现在每天帮人洗衣服挣钱，但将来老了怎么办？”
“你的一百块银元奖金都要给我娘，作为她将来的养老钱。”
“我不能守在她老人家身前尽孝，也要留一笔钱给她养老。”
“将来老了，没办法帮人洗衣服了，也能有口饭吃。”
刘猛双眼发红，流下了泪水。
从悲伤的眼睛里能看得出来，他是一条汉子，不怕死。
但是作为一个孝子，舍不得逐渐年老的母亲。
为将来母亲独自一人而担忧。
陈志飞抿着唇，并没有给予任何承诺。
“唉~！”
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又为何要违法杀人呢？”
忽然，刘猛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咬牙恨声道：“因为~他该死！侵略我大好河山，屠杀我们的同胞，他们都该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东北，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吗？”
似乎是人之将死，不由回想起了当初的往事。
陈志飞微微颔首，笑道：“如果你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这个时候才是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要听一听。
一些积压在心底的秘密，也会在即将入狱面临酷刑枪决的时候一吐为快。
也是最能了解一个人秉性的时候。
刘猛抹了一把眼泪，平复激动的心情。
低声回忆：“我对外宣传来自东北，其实准确的是来自东三省的黑龙江。”
“我从小身体就比同龄人强壮，后来还跟着邻居大爷学了几年武功。”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还当过宫廷侍卫。”
“所以在十岁的时候，连成年人都打不过我了。”
“但也正是如此，我一个能抵三个孩子的口粮，给家里很大负担。”
“不过爹娘从没说过一句，反倒努力挣钱让我多吃一点。”
“当时虽然过的很苦，但一家人在一起还算幸福。”
“直到十二岁那年，我爹出去做工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们一起做工的人都被日本人给杀了！”
“我也想过杀鬼子，替我爹报仇。”
“可是想到如果我死了，只剩下我娘无依无靠，还会牵连她，才压下了这个念头。”
“琢磨着多挣点钱，将来杀了鬼子被追捕的时候也有钱逃亡。”
“我就一边挣钱，一边努力习武练习杀人技巧。”
“直到去年的时候，我娘胃不好，就想着给她换大米粥吃。”
“你知道吗，在那边中国人是没有资格吃大米的，只有日本人才能吃。”
“曾经我亲眼看到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因为不懂规矩吃了白面就被活活打死了！”
“我在买米回家的时候，遇到两个日本兵盘查。”
“当他们从我身上搜出大米的时候，就要把我抓起来。”
“我知道，一旦被抓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抢了其中一个的三棱刺刀，把他们都给杀了！”
“我也知道闯了大祸，肯定会被搜捕。”
“所以带着我娘连夜逃走，一路辗转才来到上海。”
“昨晚杀人的三棱刺刀，就是从哪个日本兵手里抢来的！”
“昨天我亲眼看到那个日本人欺辱李华明的时候，我就动了杀心。”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查出来了。”
“我做的事情我承担，绝不后悔，但是我从没想过连累无辜的人。”
“只想留一笔钱，让我娘能有口饭吃。”
“飞哥，你能答应我最后的要求吗？”
刘猛目光炯炯，脸色真挚就像是在说最后的愿望。
陈志飞抿着唇，轻轻摇头。
刘猛双目圆瞪，惊讶的问道：“为~为什么？”
根据这几次接触，眼前的巡捕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啊？
陈志飞眯起眼睛，笑道：“你的母亲，以后当然是由你自己照顾！再说了，我上哪去弄一百块银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