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汀兰循声回望,不禁一愣。
成王迈着大步而来,眉眼深沉:“谢大小姐,大齐律中明文规定,验尸需得到家眷的许可。”
谢汀兰一不是仵作,二未曾得到方进淮的许可。
即便是事急从权,也显得太过儿戏。
成王再次向萧麒躬身施礼:“皇上,臣得知方小姐离世后,深感痛惜,即刻遣人快马加鞭请来京兆尹衙门的仵作前来。”
关键时刻,成王横插一杠子。
萧麒点头道:“皇叔有心了。”
面上平静,萧麒心里狐疑。
他这个皇叔,一向无利不起早。
现今主动邀仵作,难道是向宁远侯府示好,借机笼络?
成王则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上,仵作验尸,还请您移步湖边凉亭稍作歇息,以免有所冲撞。”
萧麒稍加思量,微微颔首,他的确没有留下的理由。
等人一走,围观的众位夫人小姐终于没有那么压抑了。
众人站在一处,原本胆小的人,也不愿意离开。
成王并未清场,转身对方进淮道:“方世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多谢王爷体恤,小妹惨死,宁远侯府只要一个交代。”
比起谢汀兰,方进淮更愿意相信仵作。
对于成王雪中送炭,他心中泛着淡淡的感激。
这边,仵作已经做好准备工作。
来到方锦绣的尸身旁边,仵作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仔仔细细地翻检方锦绣的衣物,不放过任何一处褶皱。
随后,他俯下身,凑近她的口鼻。
鼻尖轻嗅,继而又伸手探入她的耳内摸索。
见仵作动作娴熟,巧凝凑到谢汀兰身侧,压低声音问道:“大小姐,仵作查验耳内,可以做出判断?”
“是。”
谢汀兰曾看过仵作手札,对此并无异议。
她稍微有些走神。
刚入周家别院,的确有丫鬟引路。
彼时,她听到一声落水的响动声。
湖面上,却没有波动,更无人求救。
如果落水的人是方锦绣,她在落水前,应该呈现昏迷的状态。
前方不远处,仵作还在继续查验。
有官家夫人看不下去,小声嘀咕道:“这八成就是寻常失足落水,何苦这般大费周章?”
尤其是看到仵作的手按压方锦绣的胸口,官家夫人别过眼。
成王闻言,眼神如利刃般射过去,冷冷道:“在真相大白之前,休要妄加揣测,信口开河。”
有同样想法的夫人小姐,顿时噤声。
过了约莫一刻钟,仵作站起身,拱手恭敬禀道:“王爷,依小的勘验,方小姐确系溺亡。”
如此判断,有几大原因。
溺亡之人口鼻会生出蕈状泡沫。
此乃溺水者于水中竭力挣扎,大量液体与空气混合后,经气管呼出所致。
“此外,她耳内有泥沙,按压胸腹时,有积水从口鼻涌出,种种迹象都与溺亡特征高度吻合。”
并非是抛尸,而是溺亡。
此结论,与白祈的结论相悖。
仵作话声刚落,白祈稳步上前,拱手行礼道:“王爷,下官不认可。”
成王目光如炬,直视白祈:“但说无妨,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白祈微微俯身,指着方锦绣衣领处。
他用手拨开,一道清晰的勒痕赫然呈现。
“王爷请看,方锦绣脖颈处这道勒痕太过蹊跷。”
白祈没有翻动尸身,只凭借一处勒痕做了判断。
“若方小姐是溺亡,这勒痕实在难以解释。”
白祈凭借办案的直觉推测,方锦绣极有可能是死后被抛尸入湖。
仵作一听,面红耳赤地反驳:“白大人,这勒痕看似新鲜,实则为旧伤!”
勒痕色泽深沉,边缘渐趋平滑,毫无新伤的红肿之态。
仵作再次强调:“以小的作为仵作的多年经验,这样的旧伤,并不足以致命,更与此次溺亡无关。”
白祈面色沉静,淡漠回应:“虽说这勒痕颜色暗沉,但也不能就此判定与此次命案无关。”
轻易下结论,显得太过草率。
也许是有人故意利用这道旧伤,再次施加外力,致使其死亡后抛尸入湖。
况且,若只是旧伤,为何方家无人提及?
若说无关,实在难以服众。
仵作被挑衅,丝毫不惧道:“白大人,您这只是无端猜测。”
“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有人二次利用旧伤作案。溺水现场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溺亡,怎可仅凭一道旧伤就推翻定论?”
成王已经暗示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按照溺亡处置。
为此,仵作不敢退缩,坚持认定溺亡。
白祈缓缓摇头:“查案需严谨,任何疑点皆不可放过。此道勒痕纵为旧伤,亦或为破此案件之关键线索。若不彻查,岂能还原真相?”
疑点重重,白祈倾向于把此案推给谢昀。
成王目光在仵作与白祈之间来回游移。
沉思良久后道:“你二人各执一词,且都有理有据。此案错综复杂,不可草率定夺。”
此时维护仵作,难免有偏帮之嫌。
白祈不好糊弄,不如施展拖字诀。
人群的角落,姜玉蓉垂下头。
若说方锦绣是不小心溺亡,她是不信的。
今日周家赏花宴,来了上百号人。
哪怕湖边人烟稀少,有人呼救,也会引发不小的动静。
方锦绣死的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叶小将军临时起意来钓鱼,连尸身都无法察觉。
时日一久,方锦绣或许就只能在湖里喂鱼了。
成王主动管闲事,必有利益跟着。
“小姐,没想到赏花宴还出了大事,您平安便好!”
姜玉蓉身侧,碧衣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
顿了顿,碧衣用手顺了顺胸口:“奴婢出门采买,碰巧遇到成王派人去京兆尹衙门请仵作,得知别院出了人命案,这才厚脸皮恳求成王的人将奴婢顺带送来!”
姜玉蓉垂眸,心中冷笑,还真是够凑巧。
以往,她是如何被碧衣蒙蔽的?
明明这个丫鬟急功近利,漏洞颇多。
计策未成,姜玉蓉本就烦躁。
看到碧衣,她恨不得甩一耳刮子。
碧衣敏锐地察觉出姜玉蓉的反常,心中起疑:“小姐,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