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在老萧的带领下在县里做好了登记,他发现县里有不少人都是自己的相识,一一打过了招呼。
刘季与老萧并肩而行,自然地把手勾上了老萧的肩头。低声问道:“老萧啊,这亭长有什么信物吗?”
他想起了那个窃符救赵的大英雄信陵君。
老萧听了之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有啊,明天我把始皇帝脑袋上那帽子取来给你戴上。”
刘季一听这话不由后仰了一下,心里直接就是一个肃然起敬:“不是哥们儿,还有这种好事?”
“没有,我逗你玩呢。”老萧也是乐呵呵地后仰着说道。
“害,那不就狗屁没有嘛。”刘季一甩袖子,摇着头走了。
老萧一看他还当真了,笑得抑制不住,有些肚子疼。口中念叨着:“诶呀呀,这个刘老三。真能做小梦啊。”
“不许笑,晚上把兄弟们叫来我家吃饭。”刘季大袖一卷,昂首阔步离开了老萧所在的县办事处。
这一路上,他皱着眉头,胸中好似有那么一股火气闷而不发。
这不是老萧给他的火,而是老萧的嘲笑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境况,还有他无意识地流露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流露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皱着眉头走着,四下环视。这四顾之下,也是对他自我内在的直视。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活法,每天不种地偷懒,然后被人笑话。
他也不喜欢自己去努力种地,勤恳耕作,然后成为像大哥二哥那样的好儿子。
这两种活法他都不喜欢。
他看着在田里种地的自己,好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老了之后躺在田里,然后自己的后代继续种地。
他早早地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无的。虽然他会饿,会想吃饭。种地之后会累,会困。
但是这一切,所有的一切。
饿,吃,饱。困,睡,醒。
这些都是一些虚妄的,无谓的事情。
他经常笑,和朋友一同吃饭玩耍很开心,他确实从心底感到开心。看着他的朋友吃好喝好,他感觉好像自己心里也会热热的。做这样的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但当众人散去,独留他一人的时候。他不会笑,从来不会。
他只是冷冷地想事情,或者什么也不想,就只是发呆。
他经常会想,自己到底想怎么活着呢,究竟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真正地开心呢。
真正地,哪怕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会发自内心地开心地笑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慢慢尝试。
他现在活了三十多岁,说实话,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过哪怕一次,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发出的
真正的笑。
“哟,这不我三哥吗!”远处传来一声亲切的大喝。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黑胖大汉,长长的头发披散于肩头,油腻而盘曲地编成几条大辫子。脸上是饱经风吹日晒的痕迹。两颗大牛眼瞪得溜圆,声如雷动。
“老樊!”刘季一看来人,顿时脸上浮现亲切的大笑,“你小子这是干啥去啊。”
“我还能干啥,今天早上有家人跟我约好了。他家狗不听话,发过来给我十个钱收了。”说着,老樊一拉衣摆,露出一把亮闪闪的剔骨尖刀。
刘季听了这话不由一笑,道:“今晚上就吃这条不听话的狗了。记得给我留条腿啊!”
“诶,成。谁让你是我大哥呢。”老樊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走了。
“哎,等等。”刘季伸手拦住老樊,“再把你家那瓶好酒取出来喝了。今天有喜事庆祝。”
“我嘞个连吃带要啊,大哥,你有啥喜事啊这是。”老樊的酒还是他一直没舍得喝的,刘季突然想要他也有点舍不得。不过他更好奇有什么喜事。
“诶行了行了,今晚上我跟大伙说。你去杀你的狗去吧。”刘季直接推着老樊的后背把他赶走了。
“不是哥们?”老樊还想说点什么,刘季推着他远了几步后又对着老樊的屁股补了一脚飞踢,老樊就揉了揉屁股走了。
刘季笑着踢飞了老樊,又开始发呆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砸了一下嘴,“不行,我得自己造个信物。这样才能显出我亭长的身份跟别人不一样。”
于是,他环视四周,略作思考。
想到了刚刚老樊腰间别的那把尖刀,他有了灵感。
他径直回到了家中,找出了家里的一把柴刀。
“儿啊,这又是要做什么啊。”刘老太眯缝着眼睛问他。
“妈,我想给自己做个头冠。”
“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做头冠了呢,头不舒服吗?”刘老太关切地问道。
“嗨,我好着呢,妈。我就戴着玩。”刘季抄起柴刀就走了,跟刘老太摆了摆手,“走了啊妈。”
“嗨,这孩子。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刘老太不禁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大龙在他身体里种下了刘季。然后丈夫没有怪罪自己在外有了龙的孩子,自己也没有怪罪丈夫见自己遇害犹豫不决。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刘太公对几个儿子都还好。老三不愿意种地也没办法。
想着想着,刘老太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劈柴,烧水,做饭。
“不是,谁给家里柴刀拿走了?”刘老太开始四下寻找刚刚刘季当着她面拿走的柴刀。有点犯糊涂了。
刘季拿了柴刀,随便劈了几棵竹子,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竹冕。
主体是一个长竹板,然后用几块细竹条编了起来。
就成了一顶,非常简单的竹制的冠冕。
这一做就到了傍晚,日落西山,众人到刘季家。
老樊带了一条狗腿和一坛好酒。其他人都是空手来的。
刘季让刘老太和自己嫂子赶紧把饭做出来,请自己的朋友吃饭。
这就是慷他人之慨,拿自家的饭请别人吃。
刘老太说今天家里的柴刀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火没升起来。
刘季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也好,今天咱们下馆子吧。”
众人又随着刘季来到酒肆。
“老板娘,去炒俩菜。”刘季大马金刀地坐在桌上吆喝道,“那什么,老樊你把狗肉拿后厨里让他们烤了。”
老板娘一看来人是刘季,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带这么多人来我们家生意都好了呢。”
火架了起来,狗肉放在火上烤。
锅里的粥也冒起了沸腾的水泡。
傍晚有些昏暗,配合着火光让人感到很温馨。
众人好像回到了几千年前,那个火龙吐出火焰让人类炙烤生肉的时代。
彼时与此时,都让人感到安静而和平。
桌边的众人是自己的好友和亲人,火上的食物过一会就可以入肚。
刘季取出自己衣服怀里的竹制冠冕,起身说道:“各位请看。这个,就是我以后作为咱们泗水亭亭长的信物,戴上了这个冠,我就是咱们泗水老百姓的亭长。”
老萧笑了,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欢迎刘亭长上任!”随后鼓起了掌。
大家都不太明白亭长是什么,只知道是件喜事。
老樊也跟着鼓起了掌,道:“厉害厉害,我就知道我三哥行!”
刘季戴上了自己的头冠坐下。扭头问了问老板娘:“老板娘,饭呢?”
“来啦!”老板娘端着几盘菜蔬走来。拧了一下刘季的胳膊,“就知道催!”
刘季哈哈地笑着,道:“各位,别愣着了。开吃吧!”
刘季让刘太公和刘老太,还有哥哥嫂子们一桌。此时,几人已经低头安静地吃饭了。
刘季悄悄过去,指着自己头上的冠冕道:“爹,你看这是什么?”
刘太公早就听见了,答道:“这是我儿子的芝麻官。”
“嗨呀,爹——。芝麻官也是肉嘛。”刘季拉长了声调向他爹撒娇。
“行行行,当吧当吧。”刘太公心想好歹比不种地强点,也就没再说什么。
众人美美吃了一顿,满嘴流油,不一会就散去了,剩下一个刘季来结账。
“老板娘,嘿嘿···”刘季讪讪地看着老板娘,“今天就先赊个账呗。”
“概不赊账!”老板娘的声调一下就尖锐了起来,一下就拉住了刘季的耳朵。
“别别别,错了错了大姐。”刘季吃痛,叫出声来。
“给老娘掏钱!”老板娘一拍桌子,砰的一声。
“老板娘啊,今天实在是给不了。你看我这头冠,这可是亭长的头冠,你想想,我一个当官的,怎么可能为了坑你点钱赖账呢?”刘季指了指自己的头冠说道。
“亭长啊,原来如此。”老板娘点了点头,“那就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次一定!”刘季捂着耳朵走出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