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朦是最坦荡的那一个,此时站出来,说:“江南那一带我去过,一些地图上未曾标注的地形地图我知道,行军作战无非就是借力打力,这地形之利也是力,我可以帮得上忙。”
眼看着钟成和李朦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林依的目光看向躲在后面的曾朴,问:“你呢?怎么也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曾朴还有些畏畏缩缩,现在看见钟成和李朦都这般实话实说,心里的压力少了些许,好像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他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从背后的行囊里翻出一样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把很小巧的弩,只见他把箭矢装上去,对着远方的树干就是一发,“唆——”的响声把那树干穿出一个碗口大的洞来,惊得林中鸟雀扑棱着飞起,值夜的士兵拿起长矛向这边走过来,口中怒喝一声:“谁?!”
他们举着火把过来一看,看见了站在树下的林依,以及几个一脸懵的少年人,知道是虚惊一场,匆忙对林依行了礼,换个方向值夜去了。
曾朴把那弩从小臂上卸下来,说:“新改良的,体型小巧,方便携带,背后加了弹簧,增大冲击,若准头够足,一发干倒一个不是问题。”
“......”
这回林依和冥翼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曾朴似乎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想了想又对林依说:“你总让我想干这一行的意义,我现在找到了,国家危亡时,它也能有用,我跟着你们去,什么军甲军械我都可以根据情况做出改良。”
林依垂下目光,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挺着胸脯说:“我们啊,读书不是什么好料,好在每年都下地干活,平日里上山下河玩闹惯了,这一年又在武术课上学了不少东西,就想着跟着你们,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就帮,帮不上的话也绝不拖后腿,涨涨见识也是挺好的。”
冥翼沉声说:“你们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给你们玩小孩子过家家么?”
那些少年却摇了摇头,说:“跟着你们不一定要上战场,就在后面,运运物资这些的,不也是为这场大战出了力么?”
“自擢试闹事之后,草堂背面的墙上就写上了那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不行,这辈子是做不到为往圣继绝学了,不过我们还是想试一试,试试‘为万世开太平’是什么样的感觉。”
冥翼长叹一声,心想:也是,自他带着这群孩子玩闹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们也会有长大的一天,现在好歹是在他们眼皮子下历练,总好过没声没息的,就跑去战场上胡闹。
他抬手拍了拍钟成的肩膀,点着头说:“行,你们留下来可以,不过以后你们便是这军中的人,需记住军令如山,做什么都要听指令,不能再随着性子乱来了。”
钟成他们一喜,实在是没有想到冥翼和林依这两人会答应下来,恨不得蹦起来大喊一声,看得周围的人无奈摇头,哭笑不得。
这一夜左右他们是睡不着了,冥翼也没有强求,便燃了篝火在林地间载歌载舞起来,那些年纪轻轻就离家万里,半夜不睡的小士兵也加入其中,这里面也不乏读过书的,也不知道是谁喝了酒,即兴做出了这首《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干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鞍。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在林依印象中,这首词本是北宋贺铸所作,它还有后半阙,是形容官场的,不过此时此景,只有前半阙实属正常。
她没有想到,原本该在后面几百年才出现的诗词,竟在今夜,以这种形式,从一个半醉的小士兵的口中流传于世。
她想了想,看着这一幕,看着这群少年,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似乎还......挺不错的。
其后几日,都是在这平淡乏味的行军中,因为这群少年的存在,而有趣不少。
到了菩提村时,肖腾便按照军令,拨出一队人马和他同去苍山,军中有人会酿酒,拿出一早备好的竹叶青,和肖腾大口喝了,以十里长亭送别。
毕竟这一回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了,更不知再见之日是何时何日?到时候,他们杀出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了么?
此后,在林依和钟成等人的商议之下,每到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就招兵买马,招来的兵马不一定要实力强大,重在忠心,有一腔热血的最好。
每一日他们都会停上几个时辰,腾出专门的时间和场地来给这些士兵训练,由卫铮负责,杨时在一旁监督。
而林依会根据这西南之地的一些特产,采用当地的草药,为这些士兵制一些止血化瘀,清凉消肿的药丸,以备以后的不时之需。
至于公主这个身份,钟成他们加入军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那种呆萌的反应,可真不比杨时好多少。
但是他们自小就受冥翼的影响,对这些虚衔虚名没有那么看重,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惊讶且好奇的,后来发现林依待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人还是那个人,慢慢的,他们似乎也忘记了这个身份的差距,依然把林依当做草堂里那个冷冷冰冰的姑娘来对待。
又过了几日,他们穿过无数的丘陵和草地,终于来到了江南盆地。
冥翼估算的很对,此时江南正值雨季,他们确实要在彭蠡泽停留两日。
这日一早,冥翼就去镇子上买了一套江南女子常穿的纱衣,林依看了,那衣服淡雅精致,倒也符合她的心意,便卸下了铠甲,换上襦裙,带着几壶好酒,随着冥翼到了唐风的墓前。
林依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把酒给了冥翼,让他先和自己的昔年好友说说话。
冥翼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接过了那几壶酒,打开酒塞自己先干了半瓶,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心中实在难过,明明就这一小段路,他走得跌跌撞撞的,乍看之下,还真有像个不折不扣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