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不解,便偏着头问:“那你呢?就要为了所谓的民生民利一直钉在这个位置上,等到以后登基了,成了皇上,就一辈子困在皇城里,和那些老骨头周旋算计么?”
沈泽宸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才无奈一笑,说:“我生来就是皇室血脉,受天下人的供奉与敬仰,自然是躲不开的。”
宋陵红了眼,嘶哑着声音:“这么说来,我生来就是世人口中的‘天之骄子’,那么我也是躲不开的。”
沈泽宸还想说什么,却被宋陵抢了先,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慢,但是沈泽宸听着,不知什么时候不敢看他了,只是专心致志的低头喂鱼。
“父亲他们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他们对每一个病患都很有耐心,偏偏没有时间陪我。”
“我自小便是家族的希望,却连最普通的父母爱都感受不到;为了与生俱来的那个名头,我就要比常人努力千倍百倍,还要去娶那个什么皇家公主,整日忙忙碌碌,竟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我原以为,能交上你和冥翼这两个知心好友,是我修来的福分,是莫大的幸运。”
“我确实很天真,曾经天真的想过,如果有一天,不用背负什么家国天下,也没有什么责任担当,从此天涯路远,都只有我们三人。”
手中的鱼食已经喂完了,沈泽宸心烦意乱的扔了鱼袋子,目光落在远方,却只能看见四方墙里假的不能再假的山湖景色。
这是冥翼第一次见识到宋陵的执拗,只听他越说越激动,已经不顾什么仪态礼仪了,大声问沈泽宸:“这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背负责任的偏偏是我们?”
“只因为我们生来不凡,有个富贵命么?”
“那我宁可不要这好命!”
他笑了笑,双手搭在沈泽宸的肩膀上,强迫着让他看他:“沈泽宸,你也好,我也罢,我们都只是凡人,会苦,会难受,也会累,会渴望被爱,亦想要那不多的温情和开心。”
“想要这些,是错的么?”
沈泽宸被逼得不得不看他,半响后沙哑着声音说:“不是的。”
想要这些,都不是错的,怪只怪他们身在朝堂,心却在江湖。
听见他这般回答,宋陵一喜,拉着沈泽宸的手说:“那这天之骄子我不做了,你也不要做这个太子了,我们拉着冥翼,天下之事都不要再管了,自此纵马江湖可好?”
这次沈泽宸终于挣开了他的手,极其冷静的摇了摇头,温声说:“不可。”
宋陵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眼底那失望的神情不再遮掩,他似乎不想多言,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为何?”
沈泽宸却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问:“你见过我那皇妹,也就是你的未婚妻么?”
宋陵皱眉:“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为了朝廷以及天下百姓的一句‘安心’,就被送上了那封闭的枕星阁。她离开皇城,离开家人和母妃的时候,就只有八岁。”
“这天下的事情啊,总要有人去挡的,不是你,就是他。”
“你我生得个好人家,挡了这些,不过是失去了一些自由和快乐罢了,但同样的事情落在别人身上,就是加倍的痛苦。”
沈泽宸看着他,唤他的名字,问:“宋陵,你可忍心?”
宋陵答不上来,也不赞成沈泽宸的说法,两人之间的信念相去甚远,已经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了,他失望离开,自此再也没有来找过沈泽宸。
直到那年瘟疫爆发。
疫病的源头来自于枕星阁,是又一次从现代穿越回来的元一大师。
那时候林依和冥翼并不知晓他使用禁术的事情,那天冥翼去拜见元一后,便连夜纵马去了江南,因为唐风那边出了点事情。
这一去,江南便闹起了瘟疫。
首当其冲是唐风他们,其后便蔓延至整个江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中原,以至长安。
然而在这之前,在冥翼离开后的那个晚上,林依就发起了高烧。
先是喉咙干痛,然后浑身无力酸痛难忍,到最后呼吸不畅,连床都下不了。
虽然她自幼不是什么好体质,也常常生病吃药,但没有哪一回,像这次这样这般难受。
枕星阁是清修之地,照顾她的奶妈早就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就回宫了,自那之后都是她自己照看自己,几乎所有的头痛脑热都是自己熬过来的。
她生来倔强,这些事情从不对别人讲,便是病了,也叫人看不出来。
她昏昏沉沉的躺了许久,知道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便强撑着起来,去藏书阁查了资料,自己熬了药喝下了。
却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冥翼去了江南,整座阁楼里就只有师父和她两个人。
那是她高烧的第四天,元一忽然从阁顶下来了,在路过她房间的时候,进去看了看。
林依已经喘不上来气了。
迷迷糊糊间,只知道元一似乎给她喂了一枚苦涩难咽的药,那药不是传统的药丸模样,反对小小一枚,扁平扁平的,她吃了之后便睡着了,只是在意识模糊之前,隐隐约约看见元一结了一个她未曾见过的印。
冥翼自江南回来后,她的病已经大好,却收到了瘟疫爆发的消息。
她听着冥翼带回来的消息,有些出神,因为那些生病的人,症状和当初的她一模一样,还有不少是窒息而亡的。
而上到太医院和宋家,下到民间的神医和巫医,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都束手无策,基本上染病的人都死了。
她想起那天元一结印的手势,和喂给她的药,心中始终觉得不安,便天天闷在藏书阁内,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她在众多藏书中,找到了那个结印的手势,前后两页却被撕掉了,在林依的多方比对下,推测出那个手势是把人身体里的某种邪气逼出来,这也侧面说明了,这场瘟疫并不简单。
而且明明是把身体里的邪气逼出来的法术,为什么在种种书中的记载都是禁术,它的前后都两页被人撕了,是何人所为,被撕掉的内容里又记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