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屿探头往里看了看,宋朝云正和妹妹在说话,只能见到她的侧脸,和正脸不一样,侧面的她下颌骨很明显,骨骼突出,像刀锋一般。
听说这样的人,性格也很倔。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她肯定不会要的,富贵叔,正好我还有一批货要出手,城里这玩意儿不稀奇,到时候我把缝纫机拉回来,你就说是你给她找来的好了。”
李福贵忙不迭点头,“那钱……”
“肯定是不要钱哩,”李跃进一嘴苹果,嚼得“嘎嘣”响,囫囵着咽下去,又说:“你也不想想,江哥还能收她的钱吗?”
李福贵瞪儿子一眼,也不搭理他,只看着江知屿,等他的吩咐。
江知屿沉思片刻,才说:“要收钱的,还要比市场价多个几十块钱,不然她肯定会晓得是我拿来的,就不会要哩。”
李跃进嘴巴张得老大,“你也太黑了,连宋大姐的钱也要坑!”
李福贵用力推了他一把,又一脚踹他屁股上,怒道:“你晓得个屁,少啰嗦,快回去吧。”
等两人吵闹着离开,江知屿拎着苹果进了开水房,他把苹果仔细地搓洗一遍,这才拿进病房。
床上的宋长庆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过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医生说暂时来说没有危险,至于之后嘛,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江知屿对他的死活不甚关心,反正都病了这么些年了,若是换成那些命短的,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宋锦绣面对着病房门,见到江知屿进来,连忙起身,喊了句:“江大哥,你来这儿坐。”
江知屿摆摆手,掏出一个苹果丢给她,“不坐哩,我把你姐送回去,还要去城里呢。”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苹果放在宋朝云手里,皱眉道:“之前看着你好不容易胖了点儿,咋又瘦了?”
宋朝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感觉怪怪的,如果说以前的江知屿是一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那这一次他给她的感受又有些不一样了。
江知屿明显成长了许多,下巴和上唇也长了胡子,被他剃过,只剩一些乌黑的胡茬,嘴唇不再是以前紧抿着的样子,是微微张开,一副放松的模样。
宋朝云突然就觉得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他的胡茬扎不扎手。
“咋了?吃苹果啊,”江知屿看她愣愣地盯着自己,低头问道:“不爱吃苹果吗?我给你去买点儿别的?”
宋朝云刹那间回过神,慌乱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掩饰刚才走神的窘态,可发烫的脸颊和灼热的耳根,让她怎么也不敢抬头看向他,只低着头说:“不,不用了。”
紧接着,她像泄愤似的,一口咬在苹果上。“嘎嘣”一下,宋朝云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声音,然后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江知屿手忙脚乱地扶着她的肩膀,弯腰看着她的脸,“咋了?咬到舌头了?快吐出来,我给你瞧瞧。”
说着,他把手心放在宋朝云的嘴边,要去接住她吐出来的东西,宋朝云看他的反应,一张脸更加滚烫了。
“吐出来呀,”江知屿急切说道,话还没落音,就见宋朝云喉咙动了动,苹果被咽了下去,“我,我没事儿。”
宋朝云刚撇过头,就见宋锦绣将两条胳膊撑在床边,扶着自己的脑袋盯着他们,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姐,你都多大了,还能咬到舌头哩?难道……”
“难道什么?”宋朝云又羞又恼,生怕妹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只听宋锦绣话锋一转,大声道:“难道是想吃肉哩?”
宋朝云暗自松了一口气,又瞪她一眼道:“人家李跃进明天要是来帮忙,你可别欺负人家,钱已经给你了,记得该花就花,别舍不得。”
宋锦绣最怕大姐的念叨,连忙点头,“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舍不得的,你不是还要急着回家哩?那你快些回去嘛,这里就交给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推着宋朝云的肩膀往外去,江知屿从柜子上拿起自己的水壶,自然而然地打开盖子,递给宋朝云,“含口凉水,等会儿就会好些。”
这个军用水壶是江知屿跑车时带着的,上面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划痕,宋朝云的手指从划痕上抚过,好不容易才冷却下来的脸蛋,又开始发热了。
她急忙将水壶推回去,提高声音说:“我已经好了,不用喝水,再不回去,太阳都快下山了,快走吧。”
说完,她大步往卫生院外走去,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江知屿唇边不自觉地挂上笑容。
宋朝云走到货车边,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然后靠在窗户上,假寐了起来。
江知屿上了驾驶室,看到她眼皮紧闭,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乱转,不由觉得好笑,从后面拿出一块毯子盖在她的腿上,这才踩下发动机。
货车轰鸣启动,附近的小孩听到声音,三三两两跑出来看大车,嬉笑声,吵闹声,乱成一片。
宋朝云微微抬起眼皮,想去看车外的情形,又猛地闭上。
“噗嗤”一声,一道略带宠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宋朝云紧紧抿着嘴唇,强忍住睁眼的冲动,等到车子彻底启动,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在玻璃上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宋朝云捏住拳头,用力将脑袋靠着,心中却暗骂——这该死的路,平时没发现这么崎岖,咋今天就颠簸成这样呢?等将来赚大钱,第一件事一定是把这条路修成水泥道!
决心还没下完,车子猛然顿住,宋朝云的脑袋下被垫了一个软软的靠枕,上面还有好闻的洗衣粉味道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烟味。
宋朝云这个觉,是装不下去了。
她揉揉眼睛,看向江知屿,“到家了吗?”
此时,江知屿也在看着她,眼底像有一汪泉水似的,只有她的倒影,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