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福贵夫妇刚迈进宋家院子,目光瞬间被那堵光秃秃的土墙吸引。
这土墙立在那儿,没有大门,与记忆中两天前的平整地坪截然不同,显得格格不入。
李福贵双手端着一缸子萝卜皮,满脸疑惑,目光在四周反复扫了几遍,忍不住喃喃自语:“真邪门了,前两天来的时候这儿还是片敞亮的地坪,怎么眨眼间就竖起这么一堵墙?我一路过来都仔细瞧着,肯定没走错路啊……”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缸子搁在一旁的大石板上,迈着大步匆匆朝主屋走去。
到了门前,他抬手,指关节轻轻叩响门板,扯着嗓子喊道:“朝云丫头,在家不?”
陈桂香双手紧紧缩在棉袄袖子里,冻得通红的脸上,一双眼睛满是猜疑。
她吸了吸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子,撇着嘴,满脸不满地开了腔:“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不开门吧?你说说,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初她把萝卜皮的方子给你,可咱们做出来的东西没几天就变质了,拿到集市上,大家都不愿意买。我看她肯定还藏着关键的窍门没告诉咱们,说不定心里还打着什么小算盘呢!”
李福贵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不过是让跃进给她带了个话,她本可以不告诉我们的,既然把方子给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隐瞒。朝云这丫头,看着就实诚。”
陈桂香一听,没好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你这人就是太老实,总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好,我就成坏人了。
说不定是因为我之前把萝卜高价卖了,抢了她的生意,她故意这么干,好让你难堪呢!”
说着,她攥紧拳头,“砰砰”地用力砸门,扯着嗓子大喊:“宋家丫头,宋家丫头,在家不?别装听不见!”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桂香婶子,这么大声干啥?我在这儿哩。”
两人忙回头,只见宋朝云正悠然地靠在土墙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福贵见状,急忙一把将陈桂香拉到身后,压低声音说道:“背后莫说人,你看,被人家听着了吧?这下可怎么好。”
陈桂香翻了个白眼,几步走上前去,脸上堆起假笑,说道:“丫头啊,敲了老半天门,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边说边抬脚就往宋朝云屋子里走。
宋朝云看着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眉头一皱,迅速一个侧身,挡住陈桂香的去路,冷冷道:“有什么事吗?”
随后,她微微歪头,打量着李福贵。
只见李福贵满脸涨得通红,神色尴尬,急忙把妻子拉到自己身后,一脸无奈地说:“朝云丫头,是这样的,上回你给的那个萝卜皮方子,我回去照着做了,可做出来的味道和你做的就是有些不一样,放不了几天就坏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不就想着来让你给瞧瞧,指点指点……”
李福贵说得坦诚又敞亮,外加上他之前帮过自己大忙,虽说他老婆行事有些糊涂,但李福贵本人心眼不坏,看他窘迫的样子,宋朝云叹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进来说吧。”
刚进屋,陈桂香脖子伸得老长,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量。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墙角的泡菜缸子上,瞬间拔高音量,尖声喊道:“你咋还在做萝卜皮哩?不是把方子给我们了吗?你要是还拿去卖,我们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她刚开口的时候,李福贵就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可陈桂香身形高大,比李福贵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只要稍微踮起脚,他就根本不是对手。
李福贵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紧捏着拳头,大喊道:“行了,闭嘴吧!”然后,拉着陈桂香就往屋外去。
宋朝云冷冷看着眼前的闹剧,开口道:“桂香婶子,当初你们可和我写过字据的,一千来斤萝卜都要卖给我,若是到时间不能交货,要赔钱的。”
陈桂香听到要赔钱,她的声音猛地哽在嗓子里,脖子还像一只斗鸡似的拉长着,眼睛也瞪得老大:“你,你瞎说……”
宋朝云从屋里拿出纸条,摊开给她看:“当时的字据一式两份,去派出所问问就晓得我是不是瞎说了。”
李福贵急得满头大汗,上回宋朝云明明说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可今天咋又提起来了哩?都怪这个坏事儿婆娘,他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回头道:“朝云丫头,你别跟你婶子一般见识,她没上过学,不懂这些。”
“福贵叔,”宋朝云开口打断他的话,“今天我把字据拿出来不是要你赔钱,我只是想跟婶子说,我不欠你们的。”
李福贵连连点头,陈桂香却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要不是我男人,周树林能那么快来救你们?说不定现在你妹妹现在就在王家当寡妇哩。”
宋朝云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叠在一起,敲了敲桌子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当时福贵叔帮我,我也把萝卜皮的方子给你们了,可你们自己做不好能怪谁?再说了,当时也没说我就不能卖了呀?”
李福贵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陈桂香一听她也要卖,集市就那么点大,如今大家都在卖萝卜皮,还想着拿到她的方子能把他们都打败,可宋朝云一卖,自家还有什么生意?
她顿时摆手道:“不行!你不能卖!”
李福贵将她的手拉下来,就听宋朝云又说:“我也可以不卖,还能把上回的字据还给你们,再给瞧瞧,你们做的萝卜皮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两人抬头,异口同声道:“真的?”
宋朝云点点头,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李福贵这才意识到,从进屋开始,两人连屁股都没挨一下椅子,像个孙子似的听她在教训自己。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说:“朝云啊,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