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珊任药侍已经近五十天,这职位恰似天造地设般合她心意。
每日早早起来,略施粉黛,便投心去煎药配药、辨药识药,她尽展所能,如鱼得水。
往昔潜藏于心底的才情与聪慧,皆因这药侍之责而得以彰显。每一次精准施药,都令她心中的底气渐厚。
于这药庐之中,她竟然觅得了那源自灵魂深处、愈发笃定自持的自信。
这日,云珊休沐,林钰便吩咐她跑一趟侯府,将提前为她亲弟弟精心准备的生辰礼送过去。
云珊领命而去,办妥了差事之后,悠然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手中紧握着新领到的二两月银,她心里盘算着,想着能不能淘到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给大皇子解解闷。
就在这时,云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颜烈?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时之间怔在街中央,直勾勾地盯着他,难以置信。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停马声,她才如梦初醒,吓得急忙退到一旁。
颜烈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云珊,两人的目光交汇,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几乎是同时,他们脱口而出:“是你吗?”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与释然。而后,他们一同走进街边的茶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相谈起来。
颜烈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我原以为你和颜玉都……”颜烈说道:
“看到你还好好活着,真的太好了。在这偌大的京都,能有个曾一同在尚书府生活过的人,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云珊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烈公子,玉小姐也还活着。”
颜烈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惊愕:
“她还活着?我当初进京的时候,只听闻她被唐家休了之后,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云珊便将李崧暗中安排颜玉和甘青在庄子上隐姓埋名生活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颜烈听。
“烈公子,如今陛下登基,已经大赦天下,玉小姐的事情就算公开,按道理来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
云珊顿了顿,眉头微皱,
“只是那唐文尧如今在京都吏部任职,此人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玉小姐实在不想被他知晓自己的行踪。”
颜烈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明白,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会轻易说出去。”
两人又不禁感慨起李崧的恩情来。
云珊心中疑惑,开口问道:“当初处境那么艰难,你为何不找李学士帮忙呢?”
颜烈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李家与颜家在立场和政见上本就不同。”
云珊听后,心中了然。她明白,李崧与他们之间不过是小辈们的私人交情,若是被有心人弹劾李府与曾经的逆臣交往过密,只怕会给李崧带来不小的麻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许久。颜烈不经意间看了看天色,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出来是替李茂办点事,也该回去复命了。”
“李茂?”云珊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是那个‘挥捐八百万,造福千家商’的李茂吗?你如今在跟着他做事?”她的语气中满是兴致。
颜烈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位主子,为人潇洒痛快,跟着他做事倒也自在。”
见云珊一脸好奇的模样,颜烈接着说:
“他就在后街,我带你去见见他,认识认识。”
云珊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欠身行了一礼,便跟着颜烈一同前去了。
二人朝着李茂的府邸而去,远远望去,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三开三进大宅子。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于商人而言,这般规格已然是最高配置,尽显奢华与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庄重而威严,门前石狮昂首而立,仿佛在守护着宅内的一切。
颜烈领着云珊径直从正门走入,那门口的小厮见了颜烈,只是微微颔首,并未阻拦。
云珊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位李公子果真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繁文缛节之人,寻常人家,哪能随意从正门带人而入呢。”
踏入府内,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皆是精致的景致。
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添几分静谧与雅致。
二人行至正厅,李茂早已在厅内等候。
三人一见面,云珊和李茂的目光竟同时被对方眉间的那颗痣所吸引,皆是微微一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颜烈瞧着二人这般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打趣道:
“我说呢,总觉得哪里透着股奇怪劲儿,你们二人,莫不是上辈子一同侍奉菩萨的鹤男鲤女转世吧,哈哈哈。”
然而,李茂的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他直直地盯着云珊,语气急切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云珊被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弄得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我叫宋云珊。”
“宋云山?你幼时可曾叫过阿山?”
李茂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仓促与紧张。
“李公子怎会知晓?!”云珊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
“云珊,阿山,不过是一个意思罢了,李茂,你这招可没什么意思啊。”颜烈丝毫不在意二人的对话,一边说着,一边悠然地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茂却充耳不闻颜烈的话,紧追不舍地问道:“你,可有个姐姐?”
“——什么?!”云珊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茂将小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云珊,云珊听闻后,激动得整个人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
此时此刻,她全然顾不上什么体面礼仪,双手猛地拽住李茂的衣袖,眼中满是恳切与期盼,带着哭腔央求道:
“李公子,求您带我去见她,求求您了!”
李茂见她如此模样,便与颜烈、云珊三人匆匆换了身便服,取出京都官公子给他的手令,凭借着这手令顺利地带着二人进入了弦乐阁所在之处。
踏入弦乐阁,只见阁内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四周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小月身着一袭淡雅的罗裙,正端坐于厅中,怀抱琵琶,纤手轻拨,那悠扬的乐声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
李茂心下一软,小月弹唱的,是前些日子他给她填的词牌:
【佳人窈窕,贤淑风姿妙。
怎奈命薄沦落了,楚馆秦楼梦杳。
往昔恩客如潮,金银打赏非少。
岁月催颜渐老,边缘化里心焦。】
李茂听着这弦弦掩抑,忽然他听到小月补了下半首词:
【幸逢知己相倾,灵犀一点通情。
公子直言爱慕,官妓怯意难迎。
回绝之后愁肠,相思数夜神伤。
不见君隔日暮,泪垂独坐凄凉。】
她心里有他!他没来,她难过了!
李茂心下一喜,踱步转身,却看云珊心中的激动之情达到了顶点,她迫不及待地只想往前探着身子,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与姐姐相认。
李茂见状,急忙轻声提醒道:
“云珊姑娘,这正厅之中人多眼杂,还望你暂且收收心,先随我去二楼坐着。待这场管乐结束,我便带着小月来与你相见。”
云珊听了李茂的话,但也知道此时不宜莽撞,微微点头,朝着二楼走去,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