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洛阳城中依旧是马蹄阵阵,无数千牛卫、金吾卫往返于街坊之间,一道净街令已让洛阳城的官员百姓们诚惶诚恐如同惊弓之鸟,尽皆躲在了家中不敢再出来。
洛阳城中有关朝中数位大臣谋逆以及御史中丞萧慕宸畏罪潜逃的传闻已是甚嚣尘上,渐渐的,这些传闻也尽数传到了女帝武曌的耳中。
武承嗣已再三请奏将岑长倩、格辅元等数十位大臣抄家问斩,但女帝的态度还是意味不明,由着大臣们自行揣测。
紫微宫中,刚刚休憩好的女帝,看着案几前再一次摆满的奏章,不禁又抚了抚额头。
“婉儿,子城还是没有找到,是吧?”
“是!听说摄月君已翻遍了整个洛阳城,连太平公主府上也寻了个遍,都没有再见到萧中丞。”
“这些日子没有见他,朕倒是有些想念他了,毕竟也是朕一手栽培带大的孩子,若是没了,这心里也甚觉可惜。”女帝叹息了一声,又问身边的女官,“婉儿,你这对这些朝臣谋反之事怎么看?”
上官婉儿微惊,只道:“朝中诸臣品性如何,皆在圣人的掌控之中,婉儿深信圣人心中已有明断,不敢有任何浅陋薄见。”
“你呀!还是这句话。别给朕和稀泥,说实话,朕不怪罪你!”
婉儿施了一礼道:“婉儿听说,那些谋反信件虽由各地传来,内容几乎一致,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集结了一批人共同举报,而且那日来俊臣从萧中丞府中搜索出来的信件,婉儿观其字迹,似乎并不完全像是萧中丞的字迹。”
“哦,再拿来看看!”
“喏!”上官婉儿应声,再次将那木偶中的信件取了出来,递到女帝的手中,并拿了一份过去萧慕宸所写的奏章,与之作比较,“萧中丞的字迹虽有二王之风,但也有其独特的风骨,仿如笔走龙蛇惊风雨,墨染云烟绕指间,而这封密信上的字迹虽有二王之风,形似萧中丞的字,却并没有其风骨神韵。”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模仿了他们的字迹,来告发他们谋反的?”
“婉儿只是瞧着这一封从萧中丞府中搜出来的密信上的字有些异样,便有此薄见。”
“婉儿于诗书之道皆通,而且颇有其父之才华,朕又岂会不信你,但朕听说岑相之子已然招供出他父亲拥兵自重,且与多位大臣密谋意欲谋反。”
“陛下,其实重刑之下,难免会有夹杂不清……”说到这里,上官婉儿见女帝的目光袭来,又赶紧住了嘴。
而女帝在观看那封萧慕宸的密信之时,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沉默半晌没有再说话,便在这时,外面有人通传:“陛下,太平公主求见!”
“太平,她怎么来了?”女帝面上莞尔,“让她进来吧!”
“喏!”
不一会儿,身着牡丹色交领真丝长裙的太平便走了进来,向女帝福礼道:“儿臣见过母皇,母皇万安。”
女帝看了看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想到唯一一次母女之间闹的矛盾便是薛绍之死,虽然后来母女关系修复,但太平对她这个母亲的态度明显变得谨小慎微了很多,直到半个月前给她带来了一位男宠,两人之间似乎才放下芥蒂聊了不少话题。
“太平今日来找朕是有什么喜事?”
太平笑道:“确有一桩喜事,儿臣近日得了一幅墨宝,其间尽现人间百态,儿臣觉得此画足以与东晋名家顾恺之相比,故而想请母亲也来观一观。”
“哦,那便拿出来瞧瞧吧!”
太平应了一声喏,便让两名宫女将慕容桓所画的一幅长长的画卷徐徐展开,呈现在女帝的面前。
当女帝目光触及,从头到尾看完之后,神色也由惊讶而逐渐转为阴沉。
上官婉儿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向女帝的神色。
殿中一时变得极其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连两名宫女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突地,女帝冷声问:“太平,此画是子城要你带来给朕看的吧?子城此刻就在你的公主府中,是吗?”
“母亲——”太平立即跪了下来,“实不相瞒,几天前,子城确实是在儿臣的府中,但因武陵越带着内卫来儿臣的府上搜寻,子城怕连累到儿臣,又走了。”
“他现在去了哪里?”
“儿臣并不知晓,不过洛阳城中四处都是搜寻他们的千牛卫、金吾卫及洛阳差役,我想定然过不了多久能将他捉拿回来吧?只是……”
“只是什么?”
“子城曾对儿臣说过,谋逆一事,他无力自证,但若能在死之前,再为圣人做这一件事,那便死而无憾。
母皇曾经下旨轻徭薄赋,减轻劳役,这本就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可却有人一面倡导着圣人的旨意,一边做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之事,这无疑是有损了圣人的仁德英明。
白马寺盘剥百姓甚久,其间僧侣不纳赋税,却还要抢夺他人田地,还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儿臣恳请母皇,给子城这一次机会,让他查清此事。”
在太平说完这番话后,女帝神情冷峻,殿中再次静默了许久,于这种极度紧张的氛围之中,两名宫女被女帝示意退了下去。
整个大殿之中,便只剩下女帝、太平与上官婉儿三人。
“太平,你可知朕为何允许来俊臣逮捕了这数十位朝中大臣入狱吗?”
太平不解。
女帝便道:“朕登基已有一载,但直到现在,朝中还是有一大半的人心向着李氏,朕不想杀人,但要诛心,要让那些随时准备选择拥立李唐的人自此歇了这份心思,你能明白么?”
太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在母亲的心中亦十分清楚,她亦相信如狄仁杰、萧慕宸这类的人不会谋反,但她却要利用来俊臣的恶名来制造这种恐怖的气氛,让那些对她还有二心的臣子们从此一心向着武氏。
“是,儿臣明白了!”
太平说完,就见女帝丢了一块令牌到她手中:“将这个交给子城,他会明白朕的意思。”
“喏!”
“朕本欲在长安、洛阳两京之地各建一座大云寺,但却遭到了岑长倩这些朝臣们的反对,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便去一趟白马寺,听听那些高僧们诵经吧!”
太平闻言,大喜:“喏!儿臣亦愿一同随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