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屋的房梁上……整齐的挂着好几具脸色青紫的尸体。
正门打开后的穿堂风一吹,这些尸体就像是被悬挂在架子上的腊肉干让风吹动了似的,摇摇晃晃了起来。
那些血污散发着淡淡的,却有些刺鼻的腥味,让不少仆从都忍不住捂着嘴巴悄悄干呕。
醒叶更是捏着鼻子反胃得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就算是现在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谢景煜,也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的这一桩人命惨案的现场。
他急忙看向温南枝,像是怕她会不适,谢景煜立刻从袖子里抽出手帕:“姐姐,这里……”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温南枝好像……
没有什么不适?
她只是在震惊后皱紧了眉头,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被这画面吓到的反应。
她不害怕血腥味和尸体。
谢景煜递出去的手帕也就悬在了空中,温南枝连头都没回,一时间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温南枝当然不会害怕血腥味和尸体了……
在她被赶到茅草屋的时候,没了荀安郡主的身份和光环,她每天面对的就是曾经的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黑暗和血腥。
没有银钱买粮食的老乞丐因为上了岁数而腿脚不便,饿死或冻死在街头后第二天就没了痕迹。
那是被官府的人清理的么?
当然不是。
是被其他吃不上饭但又饿得眼冒绿光的乞丐拖走吃掉了,骨头就丢弃在无人的角落里。
只因是无依无靠的老乞丐,所以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和问起……
那时候的温南枝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只有无限被放大的恐惧和看不到边的绝望。
她怎么能不恨这些人呢?
但温南枝的表现却也让谢景煜心疼得几乎要当场暴毙过去。
手指死死地捏着那张手帕,他多想把温南枝抱在怀里,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也不敢。
谢景煜只能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姐姐,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
温南枝扫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往那排尸体上一指:“你去把那些尸体搬下来放好,我要看看。”
谢景煜愣了一下。
他以为姐姐最多只会让他去看看那些尸体,然后把细节汇报之类的。
没想到……
居然要他做搬尸工。
其实不只是谢景煜愣住了,就连眠雪和醒叶她们也有些讶异。
可这两天温南枝的反常已经让她们讶异太多次了,多少有些习惯了,她们家郡主现在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处处不按常理出牌的。
要看尸体也不奇怪。
只不过……眠雪是怎么都没想到娇生惯养的郡主,居然真的会亲力亲为的要检查尸体,而不是把事情交给下人去做。
温南枝看了看站在原地没动的谢景煜,眼尾一扬:“还不去?”
既然自己主动要做干活儿的人,她都吩咐了还杵在那干什么?当木雕她都嫌占地方碍事呢。
谢景煜还处在惊讶的情绪里没缓过神。
他这些年在王府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给温南枝赶车也就罢了,好歹他还能说服自己是在讨温南枝欢心。
可让他去扛尸体……
这就有点超出谢景煜目前的承受范畴了。
他看了看那几具明显已经挂到硬挺了的尸体,谢景煜再看看温南枝的脸色,咬了咬牙:“好!我去搬!”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都像见了鬼似的。
谢景煜袍子一撩直接掖在腰带里,然后一脸视死如归的朝着那几具尸体走去,仆从们见状都连忙往他身边凑。
毕竟是小王爷啊。
就算是郡主开口了,这种粗活也不能真的让他一个人全干了。
谢景煜还在认真的搬着尸体,他就算是做梦都想象不到,尸体的触感摸起来就像是被布料包裹的风干腊肉一样干瘪硬邦。
甚至还带着难闻的血腥气,搬动的时候那些已经僵硬冰冷的皮肤偶尔还会不小心碰到谢景煜的脸,那冰冷恶心的触感……
让他差点就直接把尸体扔开,他真想弯腰大吐特吐。
可是温南枝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就算是恶心得想吐也不敢吐,脸色难看得很,却还强撑着和其他人一起搬运尸体。
把那些尸体在地上排好,谢景煜在温南枝垂眸的功夫,捂着嘴背过身无声的干呕了好几下。
然后在意识到自己的手刚摸过尸体还没洗就捂嘴后,终于控制不住的落荒而逃,找了个温南枝看不到的角落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温南枝只是淡定的看了看谢景煜逃跑的方向,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蹲下身扫视着那个身材中等的男人。
很标准的富农打扮,身上的短打衣裳甚至还是掺了丝的布料做的,温南枝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尤其是那双布鞋,崭新崭新的,用的还是上好的新布。
但他的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干活的手,布满了老茧和皱纹,和他的脸一样充满了时间的痕迹。
温南枝端详了一下,喊来齐远:“这就是和你商量卖地的人么?他叫什么?”
齐远就算是见过了这画面,也还是脸色发青的模样,说话的时候手都有些哆嗦:“回郡主……就是他,他姓麦,叫麦青。”
温南枝点了点头,又看向麦青身边的那几具尸体:“那这些就都是他的家眷了?”
齐远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是,麦青的夫人和他的一双儿女,以及他新纳的小妾,都在这里了。”
顺着齐远讲出来的信息,她看向最边缘的那具女尸。
看起来年龄不算大的样子,但死相却最为凄惨,面容狰狞得可怕,像是要叫喊求救却发不出声音似的。
温南枝起身,轻轻的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看来你和他很熟,连他什么时候纳妾你都知道了?”
齐远垂着头:“回郡主,我……”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时候的猛然抬起头,惊恐的看着温南枝。
但温南枝只是淡淡一笑:“怎么了?难不成你早就盯上人家的妾了?”
齐远立刻惶恐的跪倒在地上:“郡主明察!我绝没有这等污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