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渤泥国得益于当地造船技术的发展而频繁与大周进行贸易往来。
早在前朝时,中原就曾和周边岛国有过文化交流和贸易流通,但因渤泥过地处东南海域,路途遥远,两国一直也没什么交集。
直到有一年渤泥国使节搭乘别国船只来参拜大周皇帝,这才让越来越多的大周百姓知道海外还有个渤泥国。
渤泥国语言虽然和大周有些不同,但当地国民的长相却与大周一般无二。
他们聪明好学,从大周汲取了不少农耕缫丝的技艺,还带走了渤泥国没有的瓷器丝绸等物。
近几年贸易频繁后,谢昀也注意到这些渤泥国商人来大周所带的东西已经不再拘泥于渤泥国本地有的了,就连他们从大周学到的缫丝技艺也能被他们做出丝绸,再转销大周。
这些人不仅聪明,还十分狡猾,深谙囤积屈奇之道,几个渤泥国商人联合起来就能垄断一方市场,从而抬高物价,再高价出货赚个盆满钵满。
早年谢昀由南公子引荐刚开始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只当他们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使点小手段而已。
直到他亲眼看到这些商人为了抬高米价,放出朝廷粮仓已空,要大征米粮送往边关的消息,一时间闹的当地人心惶惶,为了抢粮甚至还打死了人。
而这些渤泥国商人只是坐在船中饮酒作乐,在事情闹的最严重时才抛出手中屯粮。
谢昀知道,这些人哪是想好好做生意啊,简直是奔着祸乱中原来的。
陆文昊就是南公子之前介绍给他的商人,在他面前一直谦卑有礼恭恭敬敬,自言不会为了赚钱而做昧良心的事情。
他每次来大周都要住上很长时间,大周话也学的炉火纯青。
此刻一见谢昀他就按江南的礼数,恭恭敬敬的向谢昀行了一礼,在谢昀点头后又温顺的坐在下手的位置上。
谢昀还在吃饭,所以他很不好意思的说:“谢公子,都过了饭点儿了,怎么现在才吃啊?早知道在下晚些时候过来了。”
“无妨,快吃完了。”
“在下没有要催促的意思,谢公子慢用。”
谢昀又看他一眼,夹了块樱桃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随口说道:“你这次来,不会还是要谈那批药材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谢公子啊。”陆文昊生的贼眉鼠眼,正正了那顶既不像瓜皮,也不像书生帽的纱帽说:“不知道谢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们渤泥国的药材比大周本地的可要优异很多啊!价格还和大周的一样,谢家药铺若用了我们的药材,生意绝对比任何一家的都要好!”
“不用,”谢昀放下碗筷,接了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说:“据我所知,渤泥国的气候风土与大周相差极大,药材生的漂亮不代表药效也是一样,我大周的大夫历经上百数千年撰写的药方是根据我大周本地药材施用,骤然换了别的,剂量多少难以把控。”
“都是药材怎么会不一样呢,谢公子若是担心,不妨找几个大夫比对比对?”
“就算一样,谢家依旧不用。”谢昀说完这话才想起他已经把谢家的权利都交出去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子期肯定会和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所以他也能够做主。
“一旦用了你们的药材,我们谢家药铺合作的药商和药农该当如何?马上要立夏了,他们找不到出货之路,药材砸在手上只能发霉生虫,我谢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陆文昊讪笑,他不太能理解谢昀为什么会考虑这么多,大周不是有句谚语吗,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利不图,这还是商人吗?
谢昀不光要顾自己的利益,还要顾与他合作之人的利益,想必这就是谢家长盛不衰,能做到江南首富的原因吧……
陆文昊一边暗自在心中记下,一边又尝试争取:“可是谢公子,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的这批药材被别人买去,再以低于谢家的价格售出,难免会倾轧谢家药铺的生意,到时候谢家恐怕会得不偿失啊……”
“是吗。”谢昀短促一笑,他面前的碗盘都被撤了下去,下人上了新茶,是沈玉阙精挑细选送来的。
他示意陆文昊也喝,陆文昊受宠若惊,也连忙端杯,和他隔空碰了一下。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对我谢家药铺不够了解。”
陆文昊不解。
一旁的颂月忍不住插嘴道:“陆先生,我们谢家药铺的药材是所有大周境内卖的最便宜的!无利可图,甚至有的还要倒贴钱呢!”
“这是为何?”
这还是商人吗?这还是做生意吗?
“这是咱们谢家的立家之本!你可以理解为是对谢家老主顾的一种回馈!”颂月笑道:“当年咱们谢家做的第一笔买卖就是药铺生意,多亏苏州的乡亲们照应,将口碑传至大江南北,这才靠卖药看诊攒了些本金!”
陆文昊还是不能理解,就因为口碑好而赔钱,这叫什么逻辑?
“他们的价格要是能比我谢家还低,我谢昀奉陪到底,到时候就看谁亏得起了。”
陆文昊苦笑着叹气。
谢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必他这些药材想出手也难了……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际,谢昀忽然说道:“对了,你这次来还带了燕窝吧?”
“是!”
“有多少?”
“两船,八十六箱!”
“我全要了。”
陆文昊大喜,连忙起身作揖,他找谢昀原本就是指望着他能一个人吞下所有药材,没想到药材他没吞,反倒吞了更贵的燕窝!
上次只带了一船燕窝,还分卖给了七八家才销完,因为时间耽搁,其中损耗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多谢谢公子!”
谢昀抿了口茶,又歪头看他:“说起来,如果大周的使船能顺利抵达渤泥国,你们的生意恐怕就不好做了吧?”
“谁说不是呢,听说你们此番出使的使船阔大无比,一艘就能顶上我们两三艘的运载!若能顺利抵达我国,势必能带回无数财货!咱们再来卖什么东西,自然就叫不上好的价格了。”
谢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底有遗憾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