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同宁荷回到竹苑时,是准备补一下口脂的。
“四姐姐,你头上这只兰花簪,好是精细。”宁荷忽地眼前一亮。
宁芙不由一愣,她却是不记得自己有戴什么兰花簪,透过铜镜时,看到那一抹精细的白玉,质地通透细腻,兰花不过拇指般大小。
她伸手摘了下来。
簪子极细,簪首的兰花却很精美,雕刻工艺细致入微,小小的花朵,花瓣片片分明,薄若蝉翼,优雅地绽开来,几根花蕊娇俏而立,衬得兰花栩栩如生,玲珑奇巧。
“这簪子虽小巧,却未被婶娘给你的绯玉簪抢去了风头,平日只梳小髻时戴着最合适了,可是哥哥送你的?”宁荷思来想去,能费心思制这玉簪的,也就只有宁诤了。
宁芙不语。
宁诤送她的,并非是簪子,而是前朝乐师赵颐所用的一支笛子。
反倒是宗肆,提及过送她白玉兰簪,却不知他是何时,将簪子给她的。
宁芙细细回想,他有机会将簪子给她戴上的时机,也便只有长廊那一路了,而后便想起,路过的那个下人,唯独他离自己最近。
原路返回,自然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宗凝在看见宁芙时,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起了涟漪,不自觉收敛了语气,讨好道:“宁姐姐。”
她心中替兄长怀着愧疚,如若宁姐姐和兄长真有什么,那定然是兄长强迫,若是兄长不想,是无人能为难他的。
“凝妹妹,二夫人。”宁芙打招呼道,却并未看见宗肆的身影,那他必定不是光明正大来的,只是他能如此出入宁国公府,她心中难免警惕。
“大半年不见四姑娘,我都快认不出四姑娘了。”宗二夫人和善笑道。
“二夫人近来可好?”宁芙笑问。
“王府每日来去便也是那些事,除了无聊些,倒还凑合。”宗二夫人道。
“宁姐姐日后也可多来王府走走的。”宗凝在一旁补上一句。
宁芙有些奇怪地看了宗凝一眼,她今日对自己,却是比往常都要热情些。
这会儿是在人前,宁芙也不好直接把簪子给宗凝,便笑盈盈应承了几句。
不过她很快瞧见宗肆了,他站在长廊的拐角处,显然是猜到了她在找他,有意让她瞧见他。
宁芙路过他时,轻声道:“世子随我来。”
宗肆原先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开口,便抬脚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如若不是其他地方不安全,她是不会带他来竹苑的,冬珠瞧见宗肆,神色复杂,规规矩矩的望风去了。
竹苑是宁芙的寝居,女君的东西不少,倒如曾经梦中的景华居一般,摆满了可爱精致的物件。
“坐。”往常向来是他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同她开口说这个字,今日倒是换了一换。
宗肆坐在她的竹榻一侧,隐隐能闻见寝居中,隐隐藏着她身上惯有的栀子香,而抬眼余光,又能瞧见她挂在屏风上的亵衣。
他瞧了一眼,脑中闪过些旖旎的片段,便收回视线,喝了口茶。
宁芙将白玉兰簪,放在他面前,敛眉疏远,且带着不易察觉地讽刺道:“世子先前还同我说,我不要便算了,今日这花簪怎还会出现在我这?”
“今日是你及笄礼,戴着吧,你我有过……”见她脸色发白发冷,夫妻之实四个字,宗肆便未说出口,琢磨了会儿,道,“传言与你不利,总归是戴着好。”
“那些是封建之言。”
宗肆却道:“我并非封建迷信之人,只是今日事关你。我是那男子,自是不愿你这辈子因此不顺当。”
原是为了不亏欠她。
不过宁芙却觉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日后若是她遇上事,便算在这“报应”头上,那对他而言,更是数不清的麻烦,他自然要以绝后患。
“男子成婚前去青楼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不会遭报应,我便也不会。”宁芙道,其实她想说的,是宗肆不会,她便也不会,只是犯不着得罪他。
这在宗肆听来,就有些许内涵之意了,他揉了揉额头,淡淡道:“我并未有过其他女子,上一回你感受不好,或许与我是第一次有关。”
宁芙却是没想到他记着这事,她却也并非故意为了打击他,而在这事上,也不好安慰他,一时没了言语。
“你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公子?”宗肆忽然问道。
其实近几日静下心来想,他对这个问题并非全然不在意,他一向孤傲,且受人捧着,向来只有他不喜欢别人的份,当日她表现得对他毫无心意,他自然不甘心。
当然,这与他想象中落差太大,也是缘由之一,在宁芙回京之前,他在亲事上的考量,已是细细斟酌过,便是他不算喜欢她,也定不会亏待了她。
却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以至于他失了风度。
宁芙愣了愣,垂眸道:“无论有没有,这都是我的私事,还望世子莫要为难我。”
宗肆却从容逼问道:“不肯说,是怕我针对他?”
“若非我足够了解世子,世子这般在意,我都要以为世子吃醋了。”宁芙含笑化解道,不过她知晓,这是男子的占有欲在作祟,他连谢茹宜也不爱,分明是自私寡情之人。
宗肆却是一顿。
“今日我戴着白玉兰簪,世子可否别再计较,当日我拒绝你这事?”宁芙是不愿因这点私事,影响日后更重要的事的。
“若你有筹码,自然还能来找我。”谈及正事,两个人便都理性了。
宁芙便不再留他,又想探知他对宁国公府熟悉到何程度,便让了冬珠去送他,而她自己,则赶往及笄宴。
堪堪分开,宁芙便见陆行之走了过来,道:“陆公子。”
“我来给四姑娘送及笄礼。”陆行之道。
不远处,男人的步伐停下,不过并未回头。
此处人来人往,两人未避着人,坦坦荡荡,且陆行之还教过她骑射,姑且算得上“师傅”,是以二人便是说上话,也无苟且的嫌疑。
陆行之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似乎是认出来了,又似乎没有,收回视线后,只将盒子交给她,原是一支木簪,道,“先前给四姑娘送过一支木簪,这一支有了经验,雕刻得更细致些。”
木簪虽不够别致,却也另有一番美感,而宁芙本就喜欢一些木雕玩意,且这所用的木料,她从未见过,想必价值不菲,这簪子也算送到她心坎上了。
宁芙看见了他手上好几处细密的伤口,不由担忧道:“陆公子可清理过伤口了?”
“不疼。”陆行之眼中多了笑意,道,“这是血檀木所制,寓意富贵平安,逢凶化吉,图个好彩头。今日是你及笄礼,不便戴外男送的簪子,可留着日后用。”
“原来是血檀木,都听闻大燕已无此物,陆公子寻来这木头,想必花了不少心血。”宁芙有些钦佩道,能得到这木头,陆行之是有几分本事的,便是敬文帝派人去寻,也未必有用。
陆行之再次看向男人,解释道:“我去琅琊调查宋阁老之事时,从一位贵人那求来了此物,大燕境内,至此一块血檀木。”
那贵人,便是宗肆,只是在宁芙面前,他自然不会提及他。
“我先带陆公子去处理下手上的伤口吧。”宁芙关心道。
男人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冬珠送宗肆离开时,半句话也未敢多言。
“照顾好你家姑娘。”他在离开前,却是淡淡说了一句。
宁芙找来大夫,替陆行之处理伤口,而自己却是去了宴席。
宁芙走到谢茹宜身边时,后者对她客套笑了笑,道:“你不在京中,学堂里的女君,事事无头绪,可忙坏了阿凝。”
“当年学堂没了谢姐姐,我却也是像那无头苍蝇,许多事不知该怎么办的。”宁芙还是很佩服谢茹宜的。
“你与他的亲事,商谈得怎么样了?”谢茹宜忽地问道。
宁芙先是一愣,随后心情复杂起来,没想到她猜到了。
“我不认为他会被你外祖母算计,除非是他自愿的。”谢茹宜笑了笑,有几分苦涩,随后便释怀了,道,“而他与我的亲事不成,他的亲事却迟迟未定下去,我便觉得,他在等着谁,加上你外祖母一事,便只有你了。”
宁芙摇了摇头。
谢茹宜却有几分惊讶,随后道:“我原以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他自雍州回京那时,我碰见他去香山寺。”
香山寺,求姻缘也是很准的。
两人碰上,也是偶然,便客套了几句。
谢茹宜当时客气问他:“来替宣王妃找住持?”
“算姻缘。”宗肆却道。
谢茹宜当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而他一个不信这些的人,那日倒算虔诚。
在看到是支上上签时,眉眼间竟也有几分真心地笑意。
那一刻,谢茹宜觉得,他终于像个正常公子,也是期待娶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