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言辞,把沈林渊原本的倦意全部扫空,紧蹙着眉,他并不讶异女儿竟有这样的头脑,反倒是心疼她独自面对这些。
“刑部书令史王淳交与我的密信,”沈今宛从袖口扯出一张纸样:“这是我原模原样拓印下的,原件已经拿去观砚堂比对,请父亲暂且过目。”
纸上是刑部的密文,沈林渊曾在刑部任职,对密文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出其中蹊跷。
“密文是伪造的。”他笃定道,“刑部向来谨慎,若真有心暗害,定不会让你的姓名完整出现在命令里。”
“嗯,流民营中的事,父亲有何打算?”沈今宛前来,最重要的还是流民营中的乱象,还有刻意抹黑沈相的幕后之人。
沈林渊重重叹了口气:“若不是近日里事物繁忙,没来得及关心,那些流民又怎会遭受这些无妄之灾。明日一早我就会亲自前去,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父亲不能前去。”她开口:“父亲此时更不宜露面,由宛宛代为前往即可。”
“不可!”沈相急言道。
“流民营里鱼龙混杂,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父亲莫不是忘了,宛宛师从何处?”
袭云山的弟子,历来皆是文武兼备的全才。
拜入袭云山门下,门槛之高,令人望而却步。沈相当年送她上山,也只想碰碰运气,早已打算好,若她被判定为根骨不佳,就带下山自己教导。
结果当时年仅三岁的她,在收徒大会上展现了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奇佳的根骨,被各方争相抢夺,最后袭云山为她破例,收她做了唯一一个女弟子。
沈林渊虽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可还是担心,不肯让步。
最后还是沈今宛提出,由他身边的阿佑相伴,再带些侍卫才勉强点头。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她就换上骑装同阿佑一起往郊外赶去。
约莫半个时辰,流民营中——
这批流民是自北境而来,在本就颗粒无收的年度,偏遇上抢夺无度的突厥人。本以为那群胡人只是求财,谁曾想竟趁冬夜干燥,一把火烧了整座城。
北境遥远,待消息传回京都,城中百姓早已四散逃亡,当地官府兵卒也都死的死,伤的伤,样状惨烈。
皇帝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遣派了离北境最近的沈小将军,亦是沈今宛的哥哥前去镇敌。
沈小将军年少成名,骁勇无双。不过短短半月就把突厥士兵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眼看着接近年关,更是被皇帝嘉奖,特许其回盛京复命。
盛京城人人皆说,沈小将军此次回城必当被封爵加赏,沈家在朝中又添一员猛将。
在御敌的这短短半月里,北境的流民不知为何全往京都涌来,正逢新春将至,城中本就混乱多事,再一暴动,更是人心惶惶。
圣上哀恸灾民无家可归,亦担心百姓安危,特派沈相代他料理灾民。
沈相领命后,在京都妥善安置了流民,引得京中百姓口口称赞。
谁曾想还是出了差错。
他们刚走进流民营,就闻到一股恶臭熏天。
天已大亮,营中却未燃起篝火煮粥,甚至静悄悄的,恍入无人之境。
门口把守的侍卫是两个毛头小子,在他们来的时候正抱着长枪躲在暗处睡觉,就连人随意进出也没有发现。
沈家带来的侍卫要去叫醒他们,却被沈今宛拦下,一行人悄然摸进院子里。
院外都已闻到恶臭,院内更是难以下脚。
四面墙根底下,坐满了团抱在一起的流民。皆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寒冷的冬日清晨,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里屋中却烛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男人粗狂的笑声与叫骂声,甚至还夹杂着人的惨叫与鞭子抽打的声音。
听着令人胆寒,可院里蜷缩着的流民却没听见似的,也许是自顾不暇,也许习以为常。
哐——
沈今宛一脚踹开门框,眼中杀意横生。
屋内的叫骂声逐渐清晰,可鞭声却没停下。只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个人,嘴里喊着脏话,手上拿着长鞭,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朝她挥来:“他奶奶的!谁啊!不想活了!”
她一把拽住那根鞭子的末梢,连人带鞭的拖到跟前。
那男人被拖跪倒地,想惊呼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嘴里却被迅速塞进一块布,堵上了嘴。
只发出“呜呜...........”两声就被捆住手脚丢到了一旁。
沈今宛黑着脸闪身进了里屋,地上一滩滩血迹混着灰尘,简直触目惊心。
“狗娘养的东西!叫你狂!哈哈哈哈!”
在喧闹嘈杂的环境里,一条条鞭声仿佛是他们兴奋的诱食剂,八仙桌上未散的牌局,地上散落的被褥,以及原本用来煮粥的锅里被一团团黄褐色的腌臜物粘连..........
揭露他们罪行地证据无处不在。
而原本用来抬伤者的担架,却被搭成一个简易的十字架,捆着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被抽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其余官兵笑着,讨论着,将他人生死置之度外,以折磨难者为乐趣。
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他们派去探路的人回来了,招呼到:“磨磨唧唧的!快点儿!到你了!”
沈今宛彻底起了杀意,拾起地上散落的鞭子,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身上挞去。
“啪——”
说话那人看好戏般抱着手,可十字架上男子的哀嚎声并未随他的预期响起,反倒是毒辣辣的疼痛感蔓延了全身。
男人尖叫痛嚎着捂着伤口,原本就丑恶的面容更显狰狞,瞪大眼睛怒吼道:“谁!!!”
下一刻,少女脚边飞出一只木凳,笔直地打向男人的膝盖。
“啊!”
男人痛叫一声,膝下一软,往前跌了个狗吃屎。
“哪儿来的贱人!”其余差役纷纷站起,手上皆抄着小臂粗的棍棒,面露凶色地朝沈今宛扑来。
然而少女却已迅速反应,手上的鞭子也换成了一柄红缨长枪,直直地向他们的膝盖扫去。
再等长枪落地,她面前已跪成一片。
沈今宛掂了掂手上的枪,喃喃道:“倒是个不错的武器。”
阿佑原本想护住她的手往后撤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道。
沈相昨夜千叮咛万嘱咐要看护好她,如今看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他干脆抱着手,看戏道:“大姑娘当真,不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