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有时候真的觉得周颂年很像一条阴险狡诈的毒蛇。
天生的冷血动物。
总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抓准了机会就要朝着她的方向飞扑过来。
蛇身死死地缠着她,把她圈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张着獠牙,蛇信时不时舔舐而过,像是亲昵,也像是用餐前的品尝。
她是他的猎物、美食、享乐的工具、以及偶尔聊以慰藉的取暖抱枕。
她对他而言似乎有那么几分重要。
毕竟夜里太冷,而这个冷血动物把她抱在怀里取暖的时间也太长,整整八年,就是个枕头都睡出感情了。
但又没那么重要,排在她前面的东西太多。
他喜欢她,或许也很疼惜她,待她既大方又小气。
但他不爱她,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也是他内心深藏的。
江月怕他怕得要死,谁敢在毒蛇身边安眠?
但偶尔也难免有那么片刻会患上斯德哥尔摩。
谁叫这毒蛇有时待她太好,张着的獠牙迟迟不咬,倒是分享给她不少财富,允许她在他的领地里肆无忌惮,踩着他的尾巴抱着他取暖。
就连江月偶尔捶他,他都心甘情愿受了,还要去亲她的脸跟手,亲昵地嗔一句:
“月月,生气也不能打人,你真是太爱撒娇了。”
江月低垂的眼眸能看见周颂年手里拿着的“真理”,也能看见他缓缓的逼近她。
周颂年今天见了鬼似的,打扮隆重到好似要出殡。
深黑色的毛呢长风衣,自肩到腰皆是贴身设计,显得他宽肩窄腰,身材比例优越,下摆却很落拓。
朝她走过来时,衣袍翻飞,露出包在西装裤里的小腿,修长笔直。
门襟在腰处,被一颗纽扣系起。
袖口处露出的白色衬衫颜色对比强烈,黑领带,白衬衣,浅色的领口被压在黑风衣之下,黑白分明,颜色线条皆是干净利落。
看上半身像西装革履严肃精英,看下摆处又像庄严神父。
仿佛下一秒就要为她祷告。
衣冠楚楚、庄严肃穆,反衬得穿着一身家居睡裙的江月好似误入片场的路人甲。
周颂年太高了,离她越近,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
再瞧一眼他手上握着的东西。
江月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怀疑他有可能是要来物理超度她……
周颂年走到她面前,江月听到他极轻极轻的叹息,像心情很好,又像是无可奈何地叹气。
“月月,不要闹了,这些日子在外面也该玩够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朝着她的脸伸过去。
江月一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她应该乖乖地去贴他,脸颊枕在他的宽大修长的手掌里,如同一只小小的文鸟,依恋的雀,被他牢牢掌控,永远蹦不出他的掌心。
周颂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蛊惑,既是胁迫,也是诱引:
“月月,我的宝贝,我的乖女孩,你是时候该回家了。”
他到底疼她。
他的月月细瘦伶仃的脖颈离他很近。
周颂年做过手术的肋骨处有些发痒,是伤口愈合的生长痛。
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即使花大价钱在私营医院做了美缝,依旧留下了淡白色的痕迹,像被谁捅了一刀。
但至少现在他的心脏不会暴露在外了。
然而下一刻江月的举动却让周颂年沉了脸。
他盯着她细瘦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胸口涌起浓重的破坏欲。
因为江月甩开了他的手。
她后退一步,背抵着墙。
江月看到她离右边的门只有两米不到,左边则是一个木架,上面摆着许多零碎的装饰物。
恐惧过头后人的生理本能会分泌肾上腺素,肾上腺素会刺激大脑,将极度的恐惧逆转为愤怒。
江月咬着唇,怒视着周颂年,挺直了腰杆,话语掷地有声:“我不跟你回去!”
“我跟你已经离婚了,我是自由人,你没有权力把我带回去。”
她真的好想说这句话。
比离婚还要想,她是自由的人,不是他婚姻里的什么过渡性妻子,更不是他甜蜜谎言里的什么心肝宝贝乖女孩洋娃娃。
在江月眼中,周颂年的表情看上去阴森十足,像是下一秒就要过来掐死她。
她依旧怕他,来自于本能中的求生欲。
江月一直知道周颂年有能力把她送上天,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他有钞能力,有人脉,有权势,他多得是方法脱罪,实在不行,甚至还能派出几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帮他承担罪名。
但她就是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了。
她装够了,她不要再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了。
“周颂年我受够你了!”
江月恶狠狠地说:“我也受够在你身边的生活了,我再也不想去过那种什么都做不了主,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每天不是怕你什么时候冷淡了,把我甩了要让我净身出户,就是怕你们家,怕你,怕你身边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又想搞死我……”
江月死死瞪着周颂年。
瞪着他那张可恶的、冷峻的、阴恻恻森森然,吓得她不由自主发颤的脸。
尖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半点不动听,几近歇斯底里。
“我实在是受够你了!”
她受够他了。
他早该知道,她受够他了……
“你总算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江月,你真是好样的,你早受够我了是吧。”
周颂年几乎要冷笑出声:“这么多年你的演技一如既往的差,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要信你需要花费多大的努力?”
周颂年额头青筋直跳,眸中倒映出她那张小小的,满是倔强反骨的可爱面庞。
右手的颤动更剧烈了,但他死死地压抑着。
他没必要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即使他很想。
周颂年矜持地俯视着她,言语刻薄地说:“最起码要把脑子丢了,智力残缺到只剩下三分之一,最起码要跟你齐平,不然怎么信得过你这个连欺骗别人都只能骗到一半,其他时候全靠对方主动上钩的小骗子。”
他就知道是这样,他早该知道是这样!
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也该有清醒的时候了。
他在江月第一次出轨的时候就该清醒,在他们婚礼的时候就该清醒。
在她第一次提离婚的时候,在她跟宋墨挽勾结的时候,在他们互相戳对方痛处,撕破脸互殴的时候,在她千方百计装抑郁装精神病骗他离婚的时候……
但周颂年又想:“凭什么……”
凭什么她厌倦了,受够了就能轻而易举地离开。
她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她毁了他的生活,把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让他受困于瘾逃脱不得。
他如今已然是认了命,她反倒是轻飘飘的,嚷嚷着要走,要解脱了。
凭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江月被指责了一通,气上心头,也顾不得他手里还拿着真理,抬手就推他。
“明明是你先骗的我,你装单身……”
周颂年冷笑着说:“我也没跟你说过我没有未婚妻。”
江月则是嗤之以鼻:“你也没说过你有,你故意误导我。”
“后面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走。”
周颂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带着几分轻蔑。
江月也回以轻蔑地看他,故意说:“为了钱,怎么,我就是爱钱不行吗?你要是没钱你看我稀罕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