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祟站在窗边,身形颀长。
宋林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第一反应是伸手护住身后的妹妹。
阿祟被这个动作激怒了,宋斩秋能辨认出他生气的样子,瞳仁锐利,红唇抿起。
“你快出去。”宋林侧身对宋斩秋低声,他当然看见阿祟方才的诡异化身,但即便凶险,他也不可能弃妹妹于不顾。
宋林自幼无父无母,祖母给了他再造之恩,妹妹则给了他少有的亲情。宋林的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挡在宋斩秋身前,把她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
宋斩秋看着宋林的背影,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个有着似锦前程的人,甚至肯豁出性命救她。
宋斩秋没有动,她正想着要怎么和宋林解释这一切。
阿祟却将宋林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它怎么可能让宋斩秋离开?阿祟眯起狭长的凤眼,压低眉目,扯开唇牵强地笑了一下。
它一挥袖,木门“砰”得一下被他的祟气堵死,黑雾翻飞,屋里陷入死寂的对峙。
“哥哥,我没事,你先出去,我和它说。”宋斩秋实在很担心宋林的安危,阿祟这边她可以应付,但它喜怒无常,会不会对宋林出手也未可知。
宋林转头看向她,浓眉蹙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阿祟看见她居然先和他说话,方才赌的气原本就没有哄好,它更是一只善妒的鬼。
“秋秋,我们什么时候走?”阿祟对宋林故作无视,歪着头看向宋斩秋,好一副无辜的样子。
但宋斩秋却明明白白地看见它眼底酝酿的暴风。
宋林却不给宋斩秋回话的机会,他言辞锐利:“这是我的妹妹,你想带她到哪儿去?”
他的五官非常锐利,宋斩秋觉得他适合去审犯人。
“她哪里都不会去。”宋林又强调了一遍。
宋斩秋感到那黑雾般的祟气不安地躁动起来,她知道阿祟处在暴怒边缘。
管不住了,这下真的管不住了。
宋斩秋从哥哥的身后钻出来,挡在宋林面前:“阿祟,等一会儿我和你好好说,不要伤害他。”
阿祟觉得那些自己在祁昀书房看的话本写得真对。
看见喜欢的人为了别人抛弃自己,果然很不是滋味。
阿祟周身黑雾弥漫,它站在风暴中央,五指成爪,跳动着的鬼火蓄势待发。
宋林也不肯离开,他又怎么能确定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不会伤害他的妹妹?
“秋秋,你又骗我。”
“你又骗我!”狂风骤雨一样的祟气汹涌而来,阿祟的面色阴暗扭曲,他原本碎玉敲冰的音色变得喑哑。
鬼火在这四方不透的小屋里爆射开来,四处流窜,最后像流水一样汇聚,跃动在阿祟手边。
宋斩秋透过那鬼火跃动的罅隙看见了阿祟,它模样可怖。
狭长的双目里没有了眼白,自脖颈爬上来的血丝布满了半张苍白的脸。宋斩秋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件暗黑的艺术品。五官的秾丽丝毫未改甚至更甚,眉目萦绕着邪气,容色癫狂。
或许宋斩秋根本不爱它。
被这一事实刺激的阿祟煞气暴涨,苍白腕骨一动,鬼火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宋斩秋身后的宋林。
宋斩秋从没怀疑过它对宋林的杀意。
她虽然是来做任务的,但也不可能眼睁睁让宋林死在自己面前。
宋斩秋当断则断,一把将宋林按倒在地,整个人扑上去挡那团来势汹汹的火。
她在赌,她在赌阿祟会不会停手。
纷飞的长发在空中打了个旋,宋斩秋将宋林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背后凉意嗖嗖,宋斩秋咬住下唇,闭上眼。
“你……”身后的火焰没有如期而至,空气中传来一声空灵的叹息。
阿祟收手了。
宋斩秋回头看它,阿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纤长的眉眼蹙起。
她紧张的呼吸都快停止了,随后缓慢地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安抚它,却又无话可说。
人情复杂,又哪里是那么好说的呢?
阿祟太单一,太执拗了,它无法懂。
宋斩秋无言地与它对望,令人意外的说,在这样僵持的局面里,她都没有听见系统播报好感值下降的声音。
阿祟全黑的眼底已经辨认不清神色了,原本狰狞可怖的表情变得无所适从,甚至是浓烈的悲伤。
窗外月色朦胧,阿祟望进宋斩秋的双眼,蓦然纵身一变,一团血雾头也不回地飞向林间。宋斩秋望着窗外,神色不明。
……
那天阿祟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宋斩秋把这些事挑挑拣拣讲给宋林听,饶是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宋林摸摸她的脑袋,叹息道:“它不是人,对人情不能理解,是自然的。”
宋斩秋明白宋林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可她是来做任务的!肯定还要继续找阿祟。
进退维谷的局面,宋斩秋却想起那天被阿祟焚烧殆尽的那本书,她看向将要离开的宋林:“哥,那天你的同窗送给祁昀的那几本书,你有誊抄版吗?”
宋林想了想,问道:“你想看吗?”
他的妹妹点点头。
宋林笑了笑:“我明日给你,你好好休息。”
古籍原本最为珍贵,但阿祟烧了个一干二净,宋斩秋想看誊抄版,他自然会为她弄来。
系统看着她一筹莫展的样子,出声安慰:“宿主,阿祟的好感度没有变,依旧是六十。”
宋斩秋回想起那天它的暴怒,心里也很困惑。
为什么它的好感度不变呢?
……
阿祟的好感度当然不会变。
宋斩秋大抵忘了,那天阿祟对着她说的那句话。
“虚伪,人。”
它早知道人类虚伪,可它还是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饮鸩止渴,这些怒火,痛苦,悔恨,失去都是它所自愿承担的。在阿祟心里,这是爱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它在所不惜。
阿祟没有丢掉手上那缕头发,那轮朦胧的明月,自始至终悬挂在它心里。它重新游荡在人间,带着这份崭新的情感,重新审视人间的一切。
……
宋林为她带来了那几本书。
对于她而言,阅读文言文其实十分困难,好在有系统的帮助。
她逐字逐句地寻找,终于找到那天阿祟见之则怒的那段内容。
\"前殷朝屯骊山之师,及敌来寇,遂叛附敌。上遣军讨之,尽歼其众。\"
意思是:殷朝有一支驻守骊山关隘的军队,在敌军入侵时反叛投敌,皇帝派军讨伐,将这支军队尽数歼灭。
宋斩秋合上书,心里有了半个不成形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