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他近日不住此处,四皇子府留给郡主养伤,不至于不方便。你们上门探望也可,留下人也可。其他的不必再说了。”
大家集体呆愣片刻。
这个理由确实无话可说,虽说男女大防,可不住一个宅子,就没啥可防的。
几人愣了半天,只能各自留了人。
然后两个嬷嬷回去复命,孟氏也心事重重地回了孟家。
孟云翡此时正满心盼着云冉回来,想着趁此机会好生拿捏一番,谁料兴冲冲迎上去,却只见到了孟氏一人。
“咦?母亲,妹妹呢?”
“你妹妹她……”孟氏嘴角抽抽,“四皇子殿下心善,留她养伤。”
孟氏将刚刚之事说了一遍,安慰起她来:“四皇子说了他近日不住那里。我派了郑嬷嬷留在那里,有什么事尽可说的,我们过去也方便。”
“母亲,可她一个姑娘家,留在四皇子府算怎么回事!你再想想办法呀。”
“我们都尽力去说了,可胳膊扭不动大腿,总不能硬拖人回来……”
“你就说父亲不允啊!总是有办法可想的。”
孟氏被缠得无语,语气也有些不悦:“翡儿,你作为四皇子的未婚妻,你完全管得,你为何自己不去说?”
“我……”孟云翡语塞。
她哪敢去说,若是之前的四皇子,对她还有几分尊重。可最近,他已经越发不耐烦了,不光言语带着敷衍,连眼神都变了。
孟云翡咬着下唇,委屈起来:“母亲不愿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孟氏走后,孟云翡将此事对余阿婆说。
余阿婆没当回事:“她不去,我们就去。”
此后几天,四皇子府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除了冯嬷嬷和春杏被送到云冉身边贴身侍候外,每天都有两波人轮着来……锦绣宫的、孟家的。
前者是出于德妃娘娘的关心。
而后者,就是心思各异的窥探了。
而云冉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她昏睡不醒,每日只有极少数时间能清醒过来……但也只限于说几句话的程度,连起床都不能了。
会诊的几位御医说,她体内的毒已经越发严重,蔓及全身了。
春杏和冯嬷嬷暗处哭了好几次,可是一进那屋子,还得装了轻松愉快的样子,生怕昏睡中的云冉能听到什么。
但偏偏有人,非要到病床前来添堵。
比如孟氏,一直不相信云冉病得严重,一直还认为休息几日就好了,听了御医一说,人都傻了。
她坐在榻边悲悲泣泣地哭了一场。
陷入昏睡的云冉并不是无知无觉,她的思绪仿佛是游离在梦里一样,时而天马行空无边无际,时而跑马灯一般晃过过去之事,时而又能清晰地感知周边的人说话、做事。
孟氏哭的时候,她原本昏睡着,可那声音实在尖锐,仿佛能戳穿人的耳膜。
声音由小至大,声声刺耳。
“冉冉啊,你虽可怜,但却可恨。我们孟家谁人对你不好?你欺阿姐,辱三弟,对爹娘也尖锐刻薄,你所作所为都要逼我们去死啊!”
“你要祖母的财产,给你了。你要以前犯了错的下人,也给你了,你怎么能再去抢阿姐的夫婿呢?这还是人吗?”
“你在突厥两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不行了呢?你是故意气母亲吗?你要生生气刹我吗?”
她悲愤交加,一边哭一边碎碎念。
声音如同紧箍咒一般,刺破耳膜,直扎心脏。
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梦中的云冉痛苦皱眉,心想纵是快入坟土,也不得安静吗?
她承受不起,她宁愿自己从未来到这个世界。
宁愿一个人默默地、安安静静地死掉。
孟氏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终于消失了。云冉又重新坠入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她在里面飘飘沉沉许久,偶尔能听见冯嬷嬷和春杏的声音……这声音让她稍感心安,可很快又消失了。
似乎只是喘息了一刻,身旁就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如同毒蛇蠕动一般。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然后有呼吸的气流拂在了脸上,伴随着一个饱含恨意的女声。
“你不是很狂吗?现在躺在这里生不生死不死的,狂不起来了吧。”
“你从小跟我争,样样都得强过我,想不到现在会是这副模样呢。”
“你以为你抢了迟哥哥?笑死,他不过是可怜你罢了,就像瞧见路边快死的乞丐一样。”
“你以为德妃关心你?呵呵,她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一下路边的狗。”
“尘哥儿恨你,父亲恨你,母亲也恨你,你瞧瞧整个孟家,还有在乎你的人吗?”
“你逃不掉的孟云冉,这就是你的命!你就是个灾星,你活着就会祸害所有人,所以你死吧,你死了算了!”
她的话夹枪带棒,像千万根尖针刺入心脏,纵是云冉昏昏沉沉,也感觉痛苦难耐。
她何尝不恨,她恨透了害自己一步步误入歧途的女人。
过去的十几年中,自己爱她敬她,为了她牺牲了自己。
可谁料她却人面兽心,设计让自己替嫁,又屡次挖坑让自己跳下,再言语施加侮辱,只想将她打入谷底。
这哪里是什么姐姐,这分别就是豺狼虎豹!
云冉恨不得冲上去抓了她的脸,挖了她的眼,可是……她的魂魄像是被禁锢在了黑暗里。
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憋屈的、屈辱的,生生承受着。
等到那声音消失后,云冉痛苦地淌下泪来。原来薄弱的生欲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她只觉得无尽的疼痛,身心俱疲。
宁愿一死了之,再也不见这个世界。
可偏偏……事事不随人愿。
当耳畔响起点烛火的声响时,她又听见了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那人居高临下站在榻旁,凝视了自己许久,他一直未说话,可是身上那股令人压迫的气息却极强,浓重地侵噬而来,令人胆寒。
一瞬之后,他缓缓俯下身来,恐怖的窒息感与紧张感也越来越强,在他伸出手抱紧自己时达到了顶峰!
他力气极大,大到快将人揉碎一般。
他面颊上的胡须粗糙地刮着自己的脸,有湿湿的东西淌过脸颊,然后嘶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谁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