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诗雅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无心听他解释,绕开他径直朝公路走去。来到车前,她看着前方的路,“我想一个走走。”
她沿着213国道走着,过往的车流中她形单影只,单薄的身子似随时会被风刮走,却又那样坚忍不可摧。
夜已深,薛诗雅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她想到曾经父亲回家的情景,那时候她和妹妹还小,父亲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她们没见过的玩具和好吃的东西,会给她们买漂亮的裙子。那时候父亲会把她们抱在怀里,父亲的眼里是慈爱的笑。
在她心里觉得父亲是爱她们的,直到今天听到父亲对奶奶说的话,摧毁了她藏在心底那深以为然的父爱。
经过了一晚上的思想斗争,她接受了现实。天未亮她起床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她珍藏多年的唯一一张全家照,然后把照片上的男人剪下来焚烧掉。
如今她有了稳定工作,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来支撑这个家。她要借国家脱贫攻坚这一大好政策,以及高铁进山这一西部大开发战略致富家乡,让自己的亲人过上富足而幸福的生活。
薛诗雅拉开房间门就看见母亲在厨房里生火。这时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微亮。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王兰芳睨了她一眼,“老娘每天都起来这么早!倒是你,这么早起来给你家公烧纸吗?”
没弄明白母亲的意思,薛诗雅在心里问道:“还没有到七月半啊?为什么要给家公烧纸?”
“那你大早上的在房间烧什么?”
薛诗雅心里隐隐的难受,辩解道:“醒来得早,就把以前那些不用的东西烧了。”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王兰芳生好火,坐在长凳上,昏暗的灯光下,神色显得格外凝重。
她这副样子让薛诗雅内心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近王兰芳小心翼翼地问,“商量什么事啊?”
王兰芳叹了一口气,严肃道:“我打算过段时间去找你爸爸把婚离了。”
薛诗雅一怔,心里很是不解,让她更加难以理解的是母亲说这句话的平静。然而母亲太过反常的态度让她心里莫名的不安。
“妈妈,其实……其实法律上有规定,分居两年以上就可以向法院申请离婚。你们这种情况已经不存在婚姻关系了,我觉得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王兰芳冷笑一声,语气里没有了以往的怨恨,“去年我去找过他,因为不识字我走错了地方,当打听到他的住址时已经浪费了好几天,身上的钱也快没了,所以我不得不回来。”
这时薛诗雅才明白那次母亲远行的真正目的。同时她也知道母亲要去找父亲离婚的目的,心里不禁惶恐。
“妈妈,”薛诗雅坐在王兰芳面前,语气哀求,“别去好不好?”
她们母女仨那么艰苦的日子都熬了过来,现在日子在一天天地变好,完全没必要再去找那个人算账。
王兰芳微微笑着,心却被女儿额头上那大块伤疤灼痛,房子卖不成总得想办法筹钱,何况医生说越早治疗越利于恢复,所以眼下她只能去找薛志强要。
她无法答应薛诗雅的哀求,笑着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听马支书说最近你们会很忙,你趁时间早去看看张萍的奶奶。”
说着,王兰芳双眼溢满泪水,却依旧笑着,“张奶奶是我们母女仨的恩人。”
在她们母女仨日子最艰难的岁月里,张家老人伸出援手,经常替王兰芳照顾两个幼小的女儿,她才得以抽身种地,打零工挣钱。
这个消息对薛诗雅的触动很大,也让她很难过。在她的记忆里张奶奶对她们的疼爱胜过自己亲奶奶。
来到张婶家时,天已经大亮,堂屋前站着几个人,都是张奶奶的子女,薛诗雅不禁心里悲伤起来,远嫁的子女都归来,说明老人的已到黄昏之时。
自老人病重,村子里的人纷纷前来张家看望老人,薛诗雅踏进院门就抱着前来迎她的女人情难自己的哭了。
拥她入怀的女人是张婶的小姑子,因家庭条件困难,五岁时被成都的亲戚抱养,由于交通不便再者经济条件的制约很少回来,薛诗雅也在最近两年才见过她。
面前的女人叫陆颖,小她母亲三岁,然而未被岁月摧残的面容看起来无比姣好年轻,和她母亲一比仿若两代人。
陆颖毕业于省医科大,目前亦是省医科大副主任。这也是王兰芳让她来看张奶奶的另一层用意。
“你张奶奶昨晚还跟我说你呢,说你长得可人才了,这几年不见又漂亮了不少,阿姨都快认不出来了。”
其实不看到她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陆颖根本就不知道怀中的女孩是母亲和嫂子在电话里常跟她提起的丫头,心中不禁涌上一股酸楚,转而她微微一笑道:“人老病死是人之常事,不难过了,快去看看你张奶奶,她老人家可挂牵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帮薛诗雅擦净脸上的泪水,陪着一起进了老人的房间。
房间里守护的人离开,陆颖附在老人耳边轻唤,“妈,天亮了,该睁眼了。”
老人一动不动,就跟熟睡没有意识到一样。
陆颖笑着对薛诗雅道,“你张奶奶特能装,你看着。”
她又继续唤,“妈,你再不睁眼阿雅可就走了。”
顿时老人就缓缓地睁开了眼。
陆颖对薛诗雅撇了撇嘴,“我这个被她给出去的亲闺女回来也不见她睁眼看一下我,你说她偏心不?”
然后她又对一脸清醒的老人故作不满道:“老东西,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她是你女儿哦?你把我送人也就算了,临了临了还这样对我?”
老人干瘪发黄的脸上露出不屑,那意思再说,要不是老娘把你抱给你小姨,你丫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陆颖一笑,“瞪我干啥子,难道我说错了吗?”
薛诗雅看你到这一幕别提有多揪心,这就是他们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此时老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一双仿若聚了生命之光的老眼直直盯着薛诗雅被头发遮了一半的额头。
陆颖心领神会地应道:“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吧!”
然后老人艰难地抬起干枯的手指着脚下放着的红木箱子,她的这一举动陆颖就不明白了。
正好这时张婶端着洗脸水进来,陆颖疑惑地问:“嫂子,妈这是要在箱子里拿什么吗?”
张婶神色略有迟疑,随后点头应道:“妈前段时间还能说话的时候交代我一件事,说把箱子里有一个黄色信封拿给政府的人。”
说着她就要去取,被陆颖一把抓住手臂,避开老母亲和薛诗雅的耳目,陆颖悄声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