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半年没住人了,何苗居家隔离的几天把所有织物都拆下来洗,有一些她装不回去的窗帘和沙发椅坐垫套,专门等着陈梦古来,让他解决。
厨房炖着老母鸡,桌上放着一堆芹菜,何苗摘下菜叶放在一个盆里,准备烫熟了拌成小咸菜。
这副居家的样子还挺让人放心的。
陈梦古和谢雪萤对了个眼神,一个去套沙发垫,另一个洗了手,帮忙摘菜。
“怎么吃这么养生?隔离几天你也怕死起来?”谢雪萤掰一根芹菜梗嚼着,被何苗直接从嘴里扯出来。
“没洗呢,不许吃。”
“对了,赵精诚的案子有了新突破。美丽湖救援现场的负责人在澳门被抓获,他承认是赵精诚指使他和Luna故意制造群众走失事件,目的是在救援过程中抢到聪聪。然而Luna借故没有出现,所以这件事情实际上是赵精诚在背后指挥。”
陈梦古赶紧找个话题出来。
赵精诚之所以为了聪聪不顾一切,是因为他已经把海口夸了出去。
他拿聪聪的一段视频出去招摇撞骗,得到一位海外老板的青睐。只要他能把聪聪真实地拿到那位老板面前,他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这笔钱只要拿出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就足以应对随之而来的法律危机,哪怕被索赔也无所谓。
他指使胡小年偷电脑,是想尝试自己制造,但没有得手,便直接硬抢。
事已至此,赵精诚再也无法抵赖。
而Luna得到了喘息之机,把聪聪控制器被拆解当天她偷拍的一段视频提供给警方,原来,事发当天,赵精诚就在现场!
视频中,Luna询问赵精诚,是否可以不拆解控制器。
“现在停手,还可以说控制器是我们捡到的,归还给谢雪萤,得到关系缓和的契机,再谈合作,我相信,她不会跟钱过不去。”
“女人呐,终究是胆气不够。”
赵精诚循循善诱:“你完全不用有顾虑,谢雪萤的强势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正如她炫耀家乡亲情,只是她的视角,实际上她既没有打点也没有上供,哪路神仙肯保佑?我们若还畏首畏尾,岂不错失良机?”
Luna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呢。你让那几个鬼佬传染她肺炎是一次,美丽湖撞她坠落栈道又是一次,这样子算起来,她次次都大难不死,有多少好运气也用光了。”
赵精诚从黑暗中走出来,笑容阴险。
“只是一点小手段,在她那里就成了要命的大事。抗风险能力这么低,她拿什么跟我斗?”
这段视频足以证明赵精诚蓄意杀人。
他终于慌了阵脚,紧急派律师来找谢雪萤。
因为谢雪萤曾经对他许诺,如果你不想死,还是有活路的。
赵精诚还想最后一搏。
律师开出了一个很美好的价格,A8加上霸道乘以五。
谢雪萤当即拍胸脯保证,只要赵精诚肯把和德国佬的合作如实交代,并拿出证据来,自己可以给赵精诚最大限度的谅解。
何苗有点担心。
“如果他们是合作关系,德国鬼子现在是自由的,也许他就在想办法营救赵精诚。赵精诚怎么可能为了给你报仇而把他拉下水?”
“不一定哦。”陈梦古把窗帘整理好,公主抱起来,往窗边走。
“恶人的团伙是不牢靠的,靠利益走在一起,终究会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那德国人只要不来中国,就能逍遥法外,他最希望赵精诚死掉,这样所有都是他的了。”
如果能够让他们内讧,那是最好不过的。
何苗把芹菜梗拿去洗了切碎,准备炒豆干。
“对了。”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开冰箱门的声音:“王炉石的订婚宴,你们都去吗?”
陈梦古手中的窗帘一下掉在地上!
谢雪萤无声站起!
“你、你怎么知道他要订婚的?”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分手还不到一个月,也不至于就成为能够互相随礼的朋友吧?
“我怎么觉得王炉石脑子有点问题,这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啊。”谢雪萤走进厨房:“是他主动给你发的请柬,还是你问他的呀?”
“没事儿,我俩这已经是很好了,和平分手,将来不做朋友,也不至于成为仇人。他终于肯收心,组建家庭,我应该祝福他。”
何苗神色自然,从冰箱里拿出豆腐干,徒手撕包装,撕了一下没撕开,换一个边再撕,塑料包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拉扯得变形了也不破。
她用牙齿撕咬包装袋,不小心咬在嘴唇上,鲜血立刻流出来。
谢雪萤叹了一口气,把豆干接过来,圈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去洗菜盆,掀开水龙头,让她漱口。
“往好处想,你从此就不用纠结了。我也不去参加订婚宴,陈梦古要去就让他自己去,咱俩去找我小叔叔玩去,他那鹿苑新进了一批孔雀。”
陈梦古躲在厨房门口,可不敢轻易参与这个话题,以免引火烧身。
他肯定是要去订婚宴的,毕竟和王炉石这么多年的交情。再者,他也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王炉石甘心告别海王生涯。
“二姐,你也不用难受,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但是,王炉石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他对你,还是很坦诚的,不像从前那些,连哄带骗到手了,转眼忘怀。从前也有女生为了他想不开。”
“啊我不是替他开脱啊。”陈梦古赶紧表明立场:“我是说……”
“你别说了,你们男人天然是一伙的。”
谢雪萤回头瞪他一眼。
“哎你……”
这下真是里外不是人。
何苗没有眼泪,她也不想哭,她只是非常疑惑。
“怎么就突然决定要结婚了呢?刚刚认识的人,他隔离着,对方是个护士,也不可能冒着风险跟他睡吧?”
谢雪萤皱了皱眉。
“不说这个了。”
“要说,怎么不能说?”何苗转过头,看着陈梦古:“你要是结婚,不是你姐,会是什么人?”
陈梦古真不想回答这个陷阱题。
“我没想过别人。退一万步讲,我姐真的不跟我结婚,找了其他人。那我就单身呗。”
“哼!”谢雪萤冷哼一声,说说容易,好听话谁不会说?
“那你呢?”何苗拉着她的胳膊摇摇:“你说,你会在什么情况下会特别特别想结婚?”
什么情况?没有这种情况!
但这话,谢雪萤不敢说。
“从前我没想过,现在也不用我操心了。不过,我寻思结婚这事如果真的是好事,婚姻登记处应该摇号啊,怎么还把结婚证的工本费给免了呢。”
“婚姻不是买卖,不是北京户口,也不是车牌啊。“陈梦古犟嘴一句。
何苗仰头再低头,活动颈椎,希望能够让脑子清醒一点。
“跟你们俩,我就说实话,我真的不想闹,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他不要跟我结婚。我就是觉得这件事特别突然,事出反常必有妖,有没有可能我当初就不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啊?”这话让谢雪萤胆寒了下,她看向陈梦古:“心理医生也有不好的吗?”
“没有啊。”陈梦古不明白何苗是什么意思。
身体出了毛病,去看医生,心理有问题,当然也要看医生。
从自己的经验来看,心理疏导是有用的。
“你的意思……给王炉石做心理咨询的那个医生不好吗?”
“有没有可能,心理咨询之前,他是逻辑自洽的,就好像一个程序,有很多bug,但是还能运行。心理医生给他解决了其中一个bug,之后,他的整套逻辑就不通顺了。从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个女生滚床单就能缓解。现在,滚床单已经解决不了,要用更刺激的方式。”
谢雪萤恍然大悟。
“比如,结婚!”
陈梦古倒吸一口凉气!
这天晚上,他约了王炉石打台球,谢雪萤作为新手,跟着瞎凑个热闹,开球差点没给球桌布戳个洞。
“姐啊姐,你这身段这么好,要是好好玩,肯定比那九球皇后还漂亮。”
王炉石拿着球杆摆了个造型,示范了一下开球。
谢雪萤看起来这没什么难度,但轮到自己,这根球杆就怎么也不听使唤。
”行行行我不玩了。“她把球杆扔给陈梦古。
台球厅另一边是射击馆,换场地。
这次就是谢雪萤的主场,玩枪她还是有自信的。
陈梦古从没见过姐姐这一面,看着她持枪沉稳地射击,倒不觉得什么。见她从袖子里拿出弹夹换上,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足见她是个高手。
“德国是准许私人持枪的吧?”
谢雪萤这么怕死,当然要准备点防身武器,从前在德国也有几个好货,只可惜不能带回国。
王炉石身为外科医生,最爱惜手臂,他可不想让机械震动损坏了手部稳定,也就没法参与了。
他见陈梦古傻不拉几的犯花痴,作势用双手接着他的下巴。
“某些人要流口水了啊。”
陈梦古还沉浸在姐姐的飒爽英姿中,但被姐姐回身瞥一眼,想起了主线任务。
“哥们,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叔叔阿姨看见小凯结婚,他们眼馋了,玩命使劲儿催你?”
“还用说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
王炉石今天就算不被陈梦古叫出来,他也得找点别的事散散心,这些天被爸妈催得简直要上吊。
因为他恶名在外,家里亲戚没人给他张罗相亲,过年过节聚会也不会提起结婚的事。但是身为父母,他爹妈受不了自己儿子被人家比下去,就是结婚也得争个先。
他爸是这样说的:“处对象你最积极,动真格的就不行了。知道的是你游戏人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本事,处一个黄一个。就算你游戏人间,年轻的时候谈的对象一个比一个优秀,你能得意一阵子。等一个个好人都结婚了,你能选择的也只有实在不像样的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你想找优质女孩子,你就得和比你小五岁十岁的小伙竞争,辛辛苦苦维持身材,可人家一身牛劲,你比得过吗?”
妈妈则忧心忡忡。
“儿啊,你要是能结个婚,别人也就不会再说你什么。哪怕你结了再离,也可以啊。”
王炉石被这番理论打击得哑口无言,他直觉这是不对的,可是他也希望耳根子清净点。
“不就是结婚嘛,我就结一个给他们看,也算我完成任务了。”
“哪有这样的?”陈梦古赶紧比一个暂停的手势。
满仓镇小岗村有个姓关的小学老师,走的就是和王炉石同样的路线,换对象比换手机还勤快。他家长也是说让他先结婚,免得村里人议论。他真的相信了,结了婚,过了俩仨月,要离婚。家长劝他,现在时候太早,亲家那边不好交代。他忍耐了一年,提离婚,家长又说,你没个孩子,也不行,生个孩子再离吧。
“结果你猜怎么样,到现在还凑合着过,孩子都上小学了。两口子天天打架,小孩瘦得像小萝卜头。”
王炉石闭了闭眼。
“你别吓唬我。”
陈梦古摇摇头。
“家长最知道孩子的软肋在哪里,用权宜之计,就足够拿捏你一辈子。你要不想结婚,就像我小叔叔,来个非暴力不合作,谁也奈何不了。你要是想结婚,一定得是你想跟对方过日子。否则,你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王炉石想结婚,也不止是家长催婚。
他那时候跟何苗分手,他觉得是分了,但何苗好像把那天晚上的事都忘了。
“她小的时候受过很多伤害,所以人家给块糖,她就念念不忘了。我跟她是有缘无分,但并不是仇人。她应该找一个足够爱她的人,认真感受一次彼此心无芥蒂、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纠葛,真正纯粹的爱情。那样她就能看出来我这种人是垃圾了。”
何苗一天电话短信不断,关心殷勤,王炉石在隔离中又无聊,虽没回复,也每条信息都看。
他想着这样下去不行,等隔离结束,岂不是俩人又滚到一起?
正赶上有个小护士看着挺顺眼的,便勾搭一下,加了微信。
聊一聊,对方还挺正派,疫情工作已经很忙了,她还在自己住的小区当志愿者,给孤寡老人测体温,照顾生活。
王炉石言语挑逗,她都不上钩,但也不生气,还说,疫情隔离比较无聊,普通人又有对医疗工作者的滤镜,等隔离结束这些情绪就会消散的。
“那时候我突然冒出结婚的念头。”
陈梦古彻底无语。这……这不是标准说辞吗?你下了班,也是社区的防疫志愿者,你对辖区病人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但是没人这样跟我说呀。”
谢雪萤走过来,一把揽住王炉石的肩膀。
“王大夫,我请教你,既然你心意已决,为什么还要给何苗发订婚请柬呢?如果你给你那几百个前女友也都发了请柬,就当我没问。”
王炉石可不敢对谢雪萤有一星半点的遐思,但既然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当个姐姐。
“姐,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这件事情,我是无辜的。”
王炉石拿出手机聊天记录,对话框里,只有何苗发来的视频申请、语音申请和海量的短信,而王炉石一条都没回过。
“也许你删除了呢。”谢雪萤看着他。
王炉石与她对视,目光坦荡。
“有个石头,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