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诺娜拿了那本房产证翻开,然而……面对着一切陌生的中文词汇,她茫然无措。她拿着手机拍照翻译,艰难理解内容。
“你知道吗?比佛利山的豪宅也有人给过我。”
“虽然这套房并不值多少钱,但是对于我们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女人来说,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是胜于一切的。”
谢雪萤从手机里翻出哈尔滨旅游宣传片,给她看北国风光、宽广的田野,热闹的街市,热气腾腾的美食,朴实的人民。
“我请问你,一欧元能买到什么?”
薇诺娜扬扬眉毛。
“在哈尔滨,能买到一顿很丰盛的早餐、半斤猪肉、一个星期的蔬菜,或者11个新鲜的馒头。”
薇诺娜笑笑,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了。
“我当然希望你越来越好,但如果有一天你想来中国看看,有个属于你的小小空间,你不是过客,你是主人,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全球疫情严峻,很难说明天会不会有我们熟悉的人倒在IcU,中国会是一个可靠的安歇之地。”
薇诺娜抬头看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就算我不谢你,我也已经拿到订单了。但我给你答谢,是出于对你、对合作关系的尊重。如果你不在乎,也没关系。毕竟在不知情的外国人看来,中国是很陌生的,是遥远的东方古国。你不要以为中国的房子不值钱哦,在中国,最保值的就是房产了。我当然比不上迈克,这是我能拿得出来的最大的诚意。”
薇诺娜把桌上咖啡杯挪开,拿来一个江诗丹顿的盒子。
“这个,我送给你,感谢你。用中国的话说,礼尚往来。”
但是她的发音太不标准了,又用德语解释了一遍。
谢雪萤确实有点惊讶,其实大可不必,不过当然是好事。
薇诺娜拿起一块马卡龙,小心地塞进嘴里,尽力不破坏丰润的唇彩。她只在乎自己想要的是否得到,是在谢雪萤的帮助下免于被人欺骗,得到了胜利,当然应该感谢。
谢雪萤从包里拿出一根唇釉,这是国货,干枯玫瑰的配色太黯淡了,不适合她。但想来薇诺娜应该能喜欢。
薇诺娜擦掉唇色,涂上谢雪萤给的唇釉,上色很好,色彩饱满均匀,很满意。
“等我回去了,我再寄给你,还有其他的颜色。”
薇诺娜给谢雪萤一个飞吻,把房产证装进包里,唇釉也一并收下。
“谢,你会成功的。”
这一次出行大获全胜,谢雪萤和老板回到公司,包了游轮出海,纵情欢歌。
谢雪萤左手一杯香槟,右手一个麦克风,唱起《翻身农奴把歌唱》,又唱《舞女》,唱着唱着,唱起黄梅调《梁祝》。
”英台有妹似英台,自愿为媒配不才。临别已经当面说,有劳师母到书斋。“
恰好老板也知道这段,要来一个麦克风,扮作给梁山伯说媒的师母,继续唱起来。
“英台确是女裙衩,师母跟前自认来,儿女私情谁肯说?你书呆毕竟,是书呆!”
谢雪萤承了嗔怪笑骂,喜欢得不得了,热情要求老板再来一遍。
老板重演师母,从头开始。
谢雪萤装作呆呆的梁山伯,倾情配合。
她着实喝高了,可是她真的很开心。长发散落满背,踩着高跟鞋,流苏亮片鱼尾裙虽然限制了步幅,然而手腕的钻石腕表映着星辰熠熠生光。
紧急乘着小船赶来的何苗接过麦克风,继续唱。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老板自动带入祝英台,捏着兰花指,唱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你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明明请了很多嫩模,但不知怎的,马六甲海峡奔驰的邮轮变成了流金岁月专场,小美女小帅哥揣摩金主意思,手机搜索唱词。
有手快嘴快的接上节奏,唱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老板醉天醉地,让新助理拿来整箱的钱,抓一把扔上天!
全场轰动。
公司小年轻和以及嫩模们全都去抢。
一片喧闹和粉红色光幕中,谢雪萤抱着何苗。
“幸福的时刻要和爱的人一起分享!”
何苗眼中含泪,你这个臭女人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终于让我赶上了荣耀时刻。
她激动之余,抱着谢雪萤就亲!
谢雪萤一仰头,没亲到,哈哈哈哈!
俩人抱在一起拍了实况照片,发给李想。
”咱们赢了!”
船只已经开出了马六甲海峡,来到太平洋。
何苗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在她的肚腹间摩挲。
谢雪萤按住,压着她的手帮忙顺时针按摩小腹:“不用瞎琢磨,这里边有一个菲力牛排汉堡,一个鳕鱼堡,宝宝双胞胎。”
何苗笑起来,觉得她好可爱啊,真想一屁股坐死她!
“谢老板,回家么?”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谢雪萤的胳膊压在何苗的肩上,举杯向着星辰大海。
“把酒祝东风!”
迎面而来几个帅哥,大家热情碰杯,滑入舞池摇曳旋转,眼中缀着满天的星辰。
何苗挠了挠脸颊因为赤道闷热而起的湿疹,按灭了手机来电。
来电显示:李飞云。
先前她已发来信息:1、受胡小年的影响,陈梦古被罚去看守林场;2、防疫人员和森林公安捉到了赵精诚的三个同伙;3、可靠消息,赵精诚本人已经回国,就在东风县的山林中藏匿。
这场战役,还没结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谢雪萤被何苗拉回来,心有不甘,迷迷糊糊,听闻消息,爆发质疑:“绝无可能,难道他放着一堆炮灰不用,自己跑回国自投罗网,甘冒奇险去深山老林,就为了一个聪聪?”
“因为矿用无人机的成功发售,你知道聪聪的市价评估涨到多少钱了吗?别说赵精诚,连我都动心!”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
何苗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啊摇晃。
“他是坏人,但不一定他是个聪明人呐,你干嘛要理解他呀?老铁,你清醒一点。”
谢雪萤脑袋剧烈晃动,晕天晕地。
“再摇晃我就要吐了。”
啊,那还是大可不必。
何苗一下松手,躲开半米远,顺手拿了服务生的一杯冰柠檬水,递给她。
“要不然,你先吐一吐。之后咱们再聊?”
谢雪萤躬身子,手搭在船舷上,干呕了几下,无所结果。礼服裙摆散落在她身后,如天使坠落凡尘。她摇摇晃晃起身,去沙发坐好,扶着胸口,发髻尾端别着流苏珍珠,和耳坠的钻石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必死无疑!”
何苗自己喝了一口冰水。
“赵精诚死不死的不用咱们操心,有警方盯着他呢。要紧的是,我!我本人!何苗!接了个工大的单子,场域巡逻无人机!!!”
“工什么?”谢雪萤立即支棱起来:“工大吗?”
她站起身,把碍事的裙摆拉起来,头发全部撩到脑后,一手抱住何苗,另一手指向海峡密如繁星的货船。
“青春作伴好还乡,回家!”
虽如此说,然而她一头栽倒,就此睡去!
何苗双手横抱美人鱼,被重击跌坐在地。想亲一口,一身酒气。想抱起来,有心无力。
你也没说过你一百三十斤啊!何苗只能仰天长啸,无语问苍天。
回国之后,她们回了北京,隔离再出来,立刻被十二月的冷空气冻得感冒了。
俩人吓得瑟瑟发抖,找了个上门检测核酸的,600块钱一个人,当晚出结果,阴性。
谢雪萤把羽绒服往身上一套,出门去溜达。
她最近总觉得呼吸困难,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是心理上的,只要在一个房子里,就必须得开窗。
白天去工大开会,一进封闭会议室她就胸闷头晕,会开到一半直接跑出去干呕,别提多难受了。
晚上没有风,空气干燥,倒是不冷,十二月了,树还绿着。
何苗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却光脚穿着毛绒拖鞋,拿了个毽子踢着玩。
“你好像一个熊猫在抓喜鹊。”
“哪个?飞云吗?”
谢雪萤偷偷地把手伸进羊绒大衣里,捏了捏自己的胸部,又胀又痛。
何苗一个倒挂金钩,把毽子从身后踢到身前,稳稳用手接住,转头一看,谢雪萤双手放在小腹上,整个人站得软塌塌的。
“你好像得了禽流感的大鹅。”
何苗记得小时候家里家具厂来了个做布艺的女孩,也是动不动吐酸水,脸色青青灰灰的。母亲带着她去医院,回来就在单人宿舍里躺着,躺了一个多月,母亲天天炖鸡汤给她送饭。
小时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何苗总是去偷鸡腿,后来明白了,想想自己真该死啊。
她解开谢雪萤的大衣扣子,摸摸她的小腹,明显隆起,硬绷绷的,再往上,托托她的胸。
“可以啊,27岁还能再次发育。”
谢雪萤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时候验血不是说没有嘛。”
“谁知道你后来又跟谁鬼混了?”何苗故意笑她。
“天地良心,我比那王宝钏还寡。除非说你有那功能。”
就算那时候没有,也许是时间太短验不出来。何苗手指掐算一下,这得有将近四个月的身子,已经显怀了不是吗?
“你这么久都没来过姨妈,还真是很有可能的。”
谢雪萤都没有脸哭,直接拐弯出小区,去家附近药店。
店员给她指指门口的二维码。
“先扫码。”
一扫,红码!
何苗紧紧捂住自己的手机,拉着谢雪萤后退一步。
“你把东西扔过来,我加你微信转账。”
店员赶紧关上门,把口罩捂严实了,冲她俩挥手,赶苍蝇似的。
谢雪萤和何苗互相看看,转头就往小区跑!
然而,小区门口保安一样举着二维码。
“扫码登记再进去。”
“我手机没电了。”何苗说:“大哥,我登记身份证号码,先让我进去行吗?”
保安狐疑地看着她:“核酸记录给我看看。”
何苗打开手机相册,调出报告:“您看。”
保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次举起二维码的牌子。
“请!您!扫码!”
她俩都是红码!
这下可糟了,小区不让进,任何一个营业场所都不可能让她俩进去,就算是去酒店开个房间也做不到哇。
谢雪萤里边一身睡衣,外边一件长大衣,穿着UGG。何苗虽然身上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可是光着脚呢。
刚才没觉得冷,现在立马觉得透心凉。
“怎么办?”
谢雪萤抚摸着小腹,又委屈又害怕又茫然,一下就崩溃了!
“我不想……我不想像谢老师一样……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造小人所以有小人,至于是怎么个过程,多少个回合,你也没跟我分享过。”
何苗心里恶寒,这年头有一个靠谱的男人吗?没有。就算是自家地里长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甜瓜,没准是闰土的猹。
谢雪萤拿出手机,找到陈梦古的微信头像,把他从黑名单里拽出来。她手心都是冷汗,点击语音通话,然后立即挂断!关机!
她抱住何苗,嚎啕大哭。
何苗尽力挺直身子,让自己高大一点点。
“好了好了没事,你又不是老公跑了,是你跑了,该他哭啊。”
“我不要当妈!”
“不当不当,不要不要。”何苗双手驱赶空气:“走开走开!”
俩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顺着大街茫然地走,一边走一边哭。
突然,一个警察开着电动车过来。
“同志,你们两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谢雪萤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我怀孕了……嘤嘤嘤……”
“是被家暴了吗?还是被伤害了?您别激动,您先跟我回去。”
“不是不是,您别过来。”何苗赶紧解释:“我俩是红码,就像四大爷似的去到哪里都被赶出来,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警察立即下车,把她俩叫到马路边。
“那么,怀孕是怎么回事?”
谢雪萤伏在何苗肩头哞哞地哭。
何苗无助地看向警察。
“要不然,您先收留我们一晚上?”
她俩被带回了派出所,女警过来递了两杯温水,温声细语地安慰,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
红码的问题是她俩找的核酸检测机构不正规,错传了别人的记录,再去医院做一个就行了。
“药店不让进也没关系,我们派出所也有验孕棒。”
女警带着谢雪萤去卫生间,在门口问她:“你确定不是被侵犯了吗?可以告诉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害怕。”谢雪萤情绪紧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女警守在卫生间门外和她拉家常,另有一个民警和何苗聊闲天。
俩人把情况一对,能对得上,又查了她们的工作单位、住址什么的,暂未发现疑点,同意收留她们一夜,让她们在会议室待着。
谢雪萤去把窗子都关好,这下可不觉得憋得慌了,她冷,还是小命重要。
何苗坐在所长的位置,两手撑着桌面,冲着麦克风讲话。
“谢同志,请问你怀了个啥?肉酱千层意面,芝士焗龙虾,还是香草小羊排?我看你纯粹吃饱了撑的!”
谢雪萤丧眉耷眼的,缩着脖子乖乖地坐下。
“那……人家就是害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