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最后一天,前公司无人机彻底破产,谢雪萤和室友何苗计划去玩密室逃脱,庆祝她们终于从那个人工智障项目成功逃脱。
正好她分手了八次的前男友九次来中国,号称挽回感情,高度疑似蹭免费导游,于是一起带上,并且改了一个午夜团,最恐怖的《红衣嫁娘》。
最近流感很严重,街上戴口罩的人开始多起来,但是仍然抵不过跨年的热情,商场停车位全部满员。
谢雪萤开着她的二手mini从地下一层绕到地下三层,又上来,总算看见一个车位。
mini已经进到车位里了,但是车头向内,实在不符合谢雪萤的审美,她又把车开出来,调个方向再进。
突然一辆保时捷小跑车泥鳅一样钻进车后头。
车里是个男人,按下车窗不耐烦地挥手:“你赶紧走。”
两辆车别在原地,来往的车被堵住,响起一片喇叭声。
谢雪萤直接关门下车,我不走,你也别想进。
“我发现你挺有意思啊,你一大男人抢人家车位你还有理了?”
何苗下车拉着谢雪萤。
“别说了别说了。”
谢雪萤继续指着那男人:“你没看见我们本来就停在这儿啊?我车都没离开车位线范围,只是调个头,车位就成你家的啦?你有本事你把这车位买下来……”
“别说了……”何苗持续扒拉。
谢雪萤猛地把刘海扒拉到脑后,一指头戳何苗脑门上。
“我发现你也挺有意思!每次我跟人家吵架你都拦着我,合着这事跟你没关系是吗?显着你讲文明懂礼貌啦?不行,你今儿必须开口,哪怕你说仨字儿,我也算你是我这头的。”
何苗转头怒瞪那男人,努力拔高嗓门。
“别闹啦!”
谢雪萤和保时捷男同时沉默。
“我走,车位让给你,我丢不起这人。”
就在此时,仅有10米外的消防柱后伸出一个手机摄像头,对准谢雪萤啪啪啪连拍,直到她们上车离开。
前男友哥是德国土着,完全不理解鲜红嫁衣的恐惧,零点零分,随着一声高亢的唢呐,密室灯光陡然变暗,红色灯笼从上空飘来,响起《大花桥》的前奏。
所有玩家炸裂地四散奔逃,唯有前男友哥镇定地跟随谢雪萤的脚步,到拐角一把将人按住,就要亲吻。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前男友哥瞬间被掀飞。
谢雪萤要打的巴掌已经抬起来了,却被一只不熟悉的手抓住,接着有软软的一吻落在手腕上。
“处对象不跟家里说,你还想打我?”
这一瞬间,谢雪萤毛骨悚然,宛如看见红衣女鬼本尊。
灯光大亮,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高大的男人,黑帽衫垂下两根红绳,虎牙白森森的,浓眉大眼,平头整齐,整个人清爽利落,笑得灿烂又可爱。
“姐。”
谢雪萤遥远的记忆重新回笼,昔日五岁的小鼻涕孩却怎么也没法和眼前这一位重合,但仍然是熟悉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认识他。”
陈梦古点点头。
“那你不认识,我就揍他了啊。”
前男友哥爬起来,疑惑地看着突然间出现的人,被谢雪萤一把推开。
“那倒是大可不必,走,姐领你吃饭去。”
谢雪萤拉着陈梦古的手转头就走,另一只手在背后频频打手势,意思是赶紧走,慢点要挨揍。
何苗被委以重任,将前男友哥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掉。
再回来,海底捞的卡座里,就看见谢雪萤和一个小鲜肉并排坐着。
“天呐,你换人速度够快的。”
谢雪萤眼睛瞪得老大。
“啊,是……是弟弟对吧?”何苗紧急改口,坐在陈梦古对面,近距离一看,几乎要窒息,这位真的是不靠装饰仅凭长相硬帅啊,帅得很有攻击性,哪怕不看他,也觉得心脏砰砰跳。
“你好呀,我是何苗,你姐的同事兼室友。”
“陈梦古。”
谢雪萤有点纳闷。
“你怎么认识苗苗的?妈妈说的?”
陈梦古笑嘻嘻地。
“你俩一个是糖葫芦的大脑,一个是骨架,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糖葫芦是个智能闹钟,拳头大小,外表是个奶油白色的四方块,顶部有三个红色圆形按钮,就像一串迷你糖葫芦。
在陈梦古考上大学那年,糖葫芦作为贺礼被国际快递送来,第一次开机就冒出“都说冰糖葫芦儿酸……”的提示音乐,遭到了全寝室嘲笑。他此后不好意思再开,只是小心地摆在书架上。
大二那年劳动节放假,他没回家,和同学打了一宿游戏,然后睡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醒来,外面暮色四合,心里空荡荡的,他很莫名地想起了这件礼物。
他下床给糖葫芦充电,点按开关,忍着尴尬听完冰糖葫芦歌,就见正面屏幕闪出一个笑脸符号。
“新的一天开始啦,祝您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现在为您报时,北京时间十七时零一分。我是糖葫芦,很高兴见到您。”
在很多年不相往来之后,谢雪萤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陈梦古瞬间红了眼圈。
“糖葫芦,帮我定一个小时以后的闹钟。”他的声音颤抖着。
“好的,已为您设置闹钟,北京时间十八时零一分。”
室友都凑过来,才发现这块豆腐似的小白盒子居然会说话,声音还挺甜。
“糖葫芦,今天天气怎么样。”
“请为我连接本地网络,以便获取更多资讯。”
保险起见,陈梦古没有给糖葫芦连接网络。
偶尔陈梦古会问一些问题,比如“德国最好的大学”、“Gopro总部在哪里 ”,一概没有回答。
这次来北京前,他把糖葫芦拿到家里诊所,第一次连网。
“已为您刷新数据,您可以问我问题,比如:今天天气怎么样。”
胡玉凤听到这声音从诊室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次性口腔镜。
“艾玛,这不是我大姑娘的声音吗?”
陈梦古不说话。
“你何苦跟你姐置气?这次去北京见见她,道个歉什么的。”
“凭什么我道歉?”
陈梦古脸上挂不住,把糖葫芦揣进书包里就走。
2013年,陈梦古第一次高考,谢雪萤在北理工读本科,特地赶回来,穿着旗袍在考场门口迎接。陈梦古高兴得飞出来,抱着人转圈圈,被记者拍下照片,印在日报头版上。
一家人开车去姥姥家玩,本来非常开心,然而老舅妈问陈梦古想考什么大学,他脱口而出公安大学,谢雪萤当时就变了脸,第二天早上招呼没打就走了。
成绩出来,陈梦古一分没多一分没少,整整考了250分。
谢雪萤发来“贺电”。
“就你这几分还想当公安,当保安都费劲,老实在家待着吧。”
陈梦古就此发了狠心,我不考上誓不为人!
之后,他一连复读三年,终于成功上岸。
不过,二人也是再没说过话,谢雪萤去德国留学,后来又去美国工作,也再没回过家。
然而陈梦古不联系谢雪萤,家里人自然会联系,终于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为了耳根子清净,串通所有亲戚编谎话,就说考上了师范。
国际快递送来糖葫芦的时候,胡玉凤想让陈梦古给姐姐道个歉,故意把说明书截留了下来。
谢雪萤跟胡玉凤通电话,笑笑说无所谓,他给不给我打电话都不要紧,只要将来能安安生生在家门口工作就挺好。还打趣说:这下真成了经常生病的体育老师了。
午夜的海底捞仍然很热闹,多年未见的尴尬被火锅热气冲散了些许。
谢雪萤不急着吃,频频转头看着陈梦古,越看越开心,一会儿帮他整理一下帽兜,一会儿呼噜呼噜后脑勺,好似身边坐了一只大金毛,完全不可能忍得住不去摸。
陈梦古被摸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很舒服,整个人飘飘然。
“姐,我来北京工作好不好?”
谢雪萤挠挠他下巴颏,轻声笑着:“你老实在家待着吧。”
陈梦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抻面的小哥过来表演,陈梦古接过来,自己把面片扯一扯扔锅里。
“要以我的意见,你就应该和爸妈一样当个牙医,将来继承家里生意。一辈子在家也未必不好,你姐我出去转了一圈,也没觉得哪儿比家好。”
谢雪萤用公筷把面片划散,半长的头发掖在耳后。
陈梦古端着碗接过一筷子面片。
“那你倒是回来呀!”
“家里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自己就回去了,还用你说?”
谢雪萤接着给何苗夹面片,何苗战战兢兢不敢接。
“我好像你们俩带的狗,爸爸妈妈别吵了行吗?”
谢雪萤白她一眼,又夹一筷子牛肉给她。
“吃你的。”
陈梦古低头咯咯笑起来,这话听着真顺耳。
何苗说他:“你来北京也应该跟你姐说一声,突然间冒出来,小孩子的恶作剧。是来北京找工作的吗?”
陈梦古摇头。
“不是,有别的事。”
谢雪萤不耐烦:“什么别的事儿啊?你又想干啥?”
“用你管吗?”陈梦古翻她一眼:“你是我姐,又不是我妈。”
何苗想起了小时候父母打架的黑暗历史,往卡座边上挪了挪,万一俩人干起来,好随时逃跑。
谢雪萤却并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谁稀得搭理你?”
陈梦古笑笑没说话。
就在何苗以为终于能够聊聊家常的时候,这小子放下了筷子,靠在卡座两个隔板中间,突然阴森森来了一句:“你不管我,倒有空管别人,刚要不是我,那男的就亲上去了,他什么人啊?姐夫啊?咋不介绍介绍?”
谢雪萤闭了闭眼睛,把锅里花椒粒夹出去。
“某些人还不是从初中开始早恋,小女朋友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领,妈妈都不知道当了多少回婆婆了。”
“什么女朋友?那是女同学!我是介绍她们去整牙的!”
谢雪萤冷笑一声:“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陈梦古气得脸一下红了。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什么恶人?谈个恋爱就成恶人啦?我都二十七八的人了,不能谈恋爱吗?你管得着么?”
何苗低着头喝酸梅汤,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谢雪萤偏偏还要点名她。
“你吃啊,剩这么多也没法打包。”
陈梦古拿漏勺舀一颗牛肉丸子到她碗里。
“是啊姐,你吃你的。”
何苗:……今天这顿饭,我绝对不跟你俩AA。
陈梦古来北京,其实是去学校。他费了牛劲考上大学,也只是上了个专科,后来升本公大,这次是来论文答辩。
答辩前后忙了两天,挺顺利的,安安心心等学位证就行了。
好歹也算是个本科生了,他给家里打电话报喜,又跟单位带他的师父说了这个好消息。
“你忙完了赶紧回来,上面发通知了,这次流感很严重,是全国性的,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流感应该是医院忙,关咱们什么事啊?”
陈梦古不干,分明请了15天的假,这才两天就回去了,多不甘心啊?
再说了,爸爸妈妈给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想是这么想,但他低估了北京的冬天,只穿着加绒卫衣,晚上回去就开始眼眶疼。他有经验,这肯定是重感冒的预兆。
看新闻,这次流感真的很厉害,患者要被拉去隔离!他立即下楼买药,抓一把往嘴里塞,同时查看机票。
就在此时,谢雪萤来电。
“妈妈说让你视察一下我住的猪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陈梦古立刻高兴起来,脑袋都不疼了,要是有个尾巴,当场就要摇起来。
谢雪萤和何苗住在昌平一个老小区,六层楼没有电梯,但是公摊很小,两室两厅两卫,到处都很宽敞。
唯一不好的是房东是朝族人,把家里装修成韩式风格,他一米九二的个头差点磕在门框上。
进门脱鞋,往地上一坐,顺势就躺下去,地暖热乎乎的,他有点迷糊。
何苗穿着睡衣出来,一看见他,哇地叫了一声回房间,再出来,多了件坎肩。
“无所谓,我爸妈都是大夫,我也算半个医生,医生面前没有性别。”
“你可拉倒吧,什么渣男骗小姑娘的言论?”谢雪萤把刚买的水果放在茶几上,跪坐下来,撕开一根香蕉递给何苗。
“他就是来玩一会儿,晚上就回去了,你要觉得吵,我带他去我屋。”
“那倒没关系,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何苗接过香蕉咬一口,歪歪头盯着陈梦古的脸,忽然跪下来一摸他的额头。
“哇塞,他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