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选了家学校附近的兰州拉面馆,用纸巾擦桌子时,拿眼睇对面的男人:“你初到美国的时候也那样融入陌生环境?”
严序翻转手里的菜单纸,掀起眼皮,恰好和她四目相对,笑道:“我简单暴力多了,直接站在比我高一个半头的黑人小胖子面前,挑衅说和人家打一架,结果被揍地鼻青脸肿,后面又打了几次,就打出感情了。”
她骂他:“脑子有病。”
“是有病。”他对头上包着黑色丝巾的服务员点了餐,再看向朱韵时说道,“相思病,你害得。”
他又补充了句:“姐,你得负责。”
朱韵低着头拨弄餐巾纸,小声嘀咕:“你心思不纯,还怪别人……”
她避开当前的话题,话起另一头:“你真打算把‘流动科学站’的活动在全市中小学办下去?”
“替我心疼钱?”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故意隔着桌子和她靠近,笑着问。
小小的餐馆与严序矜贵样貌不搭,然而他一点都不在意周边环境如何。
水泥地板睡的,拥挤的出租屋他甘之如饴,小苍蝇馆男人亦不嫌弃。
哪有豪门公子哥的样子。
朱韵有点心愧,一直都是他在迁就她,也难怪严震东说是她把严序带成了一身穷酸气。
朱韵把头扭向一边,喝水避开他灼热探究的视线:“没替你心疼钱,我知道这是你们公司打开市场的推广手段……”
“不是。”严序打断她,双眼认真,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的本意是混到你们学校,想办法接近、追求你。”
“后来我发现通过教育推广,是个提高云序智能知名度的好机会,比投放商业广告效果好很多,而且还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正好一举三得,姐,你真是我的福星,灵感缪斯。”
朱韵脸上发热,又骂:“神经。”
骂完她掏出包里的小本子,把这几天的活动版块参与度高和一些欠缺的地方都详细说了说。
“我觉得可以加点生物方面的,活动应该更有趣,比如显微镜观察,还有VR展示生命起源、进化演示、宇宙爆炸这些……更有参与趣味性。”
严序觉得可行,准备打电话:“我从严瑞调几台显微镜过来。”
这时服务生端来了两碗面,朱韵低头吃饭,听他条理清晰地对着电话吩咐事情。
心想,他和他爸应该和好了吧。
下午前两节有朱韵的课,她没去展厅跟着忙前忙后,课堂上特意点名汪琪琪回答问题,课下单独找他与阳光男孩说了些鼓励的话。
见俩人相处的愉快,陆续有几个同学找汪琪琪说话。
朱韵笑着抱着书本回到办公室,换上志愿者的马甲继续去展区鞍前马后,顺便找某人分享刚才的喜悦。
走到展馆门口,她见严序身后跟着个靓丽活泼的女孩子,陪他一起布置新版块的场景,一口一个:“Gavin,这些孩子好可爱,刚才我解答了几个小朋友的问题,他们叫我宋老师,哈哈哈,我居然也成了老师。”
“我跟着你们跑以后的活动吧,好有趣,比完成一个大项目还有成就感……”
严序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精壮的胳膊,检查显微镜时,轻笑道:“你如果不怕辛苦那就跑后面的学校,有你盯着活动进展,我和沈云边都会很放心。”
“再辛苦,有我在拉拉队排练辛苦?还有当初我追着看你打比赛,半个美国都跑过了,这点辛苦算什么。”女孩落落大方,活泼可爱,笑起来很有魅力。
“还有我刚加入机器人社团,你和沈云边跑去开公司,我可一直在追着你跑呢,Gavin啊,你什么时候报销我这些年的差旅费呢?”
“票根还有吗?去找沈云边申报吧,就说我同意了。”男人修长的手摆弄银白色的器械,似笑非笑。
朱韵看呆了,两人样貌登对,说话轻松自在,而且彼此坦诚,互相信任。
这才是健康的情侣关系,他应该找个这样的女孩子好好谈场恋爱,而不是困于她。
朱韵悄悄退出展馆,脱下志愿服,回到办公室。
她盯着眼前的教材不知道过了多久,愣是一个字没看下去,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的一颦一笑。
她很确定女孩子就是严序前段时间出差,他与她视频电话时,两次出现在电话那头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正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女孩年轻、活泼、漂亮,样样比她优秀。
而严序那么耀眼,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与他般配。
他现在很年轻,不管女孩是不是他最后的结婚对象,终究有时间试错。
她算什么?
不说严震东恨透她,绝对不会同意她与严序发展成为男女关系,光她比他大五岁,学历、能力、出身不匹配,这几点足以让她在他身边黯然失色。
虽然现在他对她还有执念,等过几年后他阅历增加,冷静下来后看着率先衰老、资质平平的她,他肯定会心生厌烦吧。
朱韵双手插进头发里,托住额头,越想胸口越闷,心情越烦躁。
桌子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先是一愣,随后深呼吸了几下,接通了:“喂,严辞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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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停着辆黑色迈巴赫,司机打开车门,朱韵微微颔首坐进后排,旁边是一如温润如玉的男人。
严辞上个星期从日本回来后,就被严震东安排了四场相亲,他知道是严序和严震东串通一气,暗地里阻止他不向朱韵求婚。
只是他很好奇,严序是怎么说服自家脾气又臭又硬的老爷子的。
后来见最近湘市的新闻报道,第一实验小学开展的科技活动,赞助商是云序智能,更激发起了他的竞争欲。
追人追到工作单位,看来他也要趁其不备。
所以严辞错开严震东给他安排的相亲时间,趁着上班的功夫,给朱韵打了电话。
恰好她没有课,还没被严序拖住。
严辞暗笑严序和严震东机关算尽,却拦不住天命不可违。
宋式装修的高端私人会所包厢里,陶罐台灯暖光倾洒在屏风的杜邦纸上,映照着画上的竹影斑驳。
数道亚麻混纺的窗帘被黄竹卷起,垂下弧度,陶瓷中的干枝舒展,投下暗影。
氛围古朴松弛,高级淡雅。
新鲜海鲜摆盘精致,白葡萄酒杯在男人手中轻晃,女人安静吃着东西,金属刀叉偶尔轻触在白瓷盘上,发出叮铃响声,才让这素雅之地才有了些烟火气和人情味。
朱韵被对面的严辞盯地有些发慌,他一直在饮酒,全程都在默默看着她在吃东西。
自上次在江边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二人再也无法回到之前不远不近的关系。
窗户纸有时候还是不捅破的好,朱韵想。
接到严辞的电话时,她先是拒绝,后被他一句“小韵想和我这个做哥哥的撇清关系?”给裹挟着赴约上车。
受严家恩惠和照顾十年,朱韵感谢严家是真,想和严家断了关系也不假。
只是,她好像蛛网中的虫子,始终挣扎不开身上粘连的丝。
她有些尴尬又无力,紧张地抿了口冰镇过的白葡萄酒。
“严辞哥,你找我什么事吗?”
蜂蜜和柠檬草在口中回荡,口感圆滑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