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朱韵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又挣扎了片刻,放下,只用额头轻轻抵住在男人的胸口,克制又隐忍,小声啜泣:“对不起,严序,对不起……我不该十年不联系你……我不知道你在国外遇到了那么多事……不知道你曾经那么绝望过……”
她在真诚地忏悔。
日记字里行间透露着生无可恋、痛苦挣扎、血腥暴虐,冲击着朱韵的神经,看得她指尖颤抖,嘴唇发白。
原来站在面前的男人,曾经和绝望激烈得浴血奋战过,好几次都把自己推到死亡边缘,然后……再爬回来。
几乎每篇日记地后面都会写着相同的一句话:真的死了,姐姐会难过,她会觉得用命保护的弟弟一点都不值吧,姐姐不能难过,那就再活一天……
严序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朱韵看了日记本,才会如此。
他嘴角泛起得逞的笑意,心口却被她的眼泪灼地发疼。
“姐,是你一次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严序将她抱紧,低声在她耳畔问,“后面的看了吗?”
前几篇看得她心惊肉跳,眼泪直流,朱韵心根本没勇气继续往下翻。
可如果她一一看完,便知道,日记前半部分是男孩对女孩不舍的绝望挣扎,后半部分则是男人对女人思念成疾的执拗和病态,以及男人病入膏肓地无法自拔的爱恋。
可惜……
朱韵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严序,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护身体,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也别再伤害无辜的人。”
“好,我答应你。”
男人叹了口气,不知是失落她没看到日记后半部分,发现他对她浓烈的爱意。
还是庆幸她没看到后面文字里的黄色意淫,发现他恐怖的病态。
晚饭很丰富,四菜一汤,尤其香辣海鲈,朱韵吃得想飞起来。
严序看她开心得眯起眼,心口像是被揉了下:“姐,我明天要出差,你想不想出去玩几天?”
他决定带她一起去,他想时时刻刻都看到她。
“想,不过后天要面试,我暂时出不去。”朱韵实话实说。
严序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银行卡,交到她手里:“我爸把卡又给了我,姐,你拿着,都是给你的,至于工作……”
“我不要。”朱韵把卡推回去,认真看着他,“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不想当被人豢养的废物。”
哪怕工资不高,但她能在教书育人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严序将卡又放在她手里:“好,你喜欢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可钱你也要拿着,不然我会伤心……”
朱韵无奈笑了:“伤心个屁,哪有随便送人这么多钱的,你贿赂我啊?我可没有利让你可图。”
“当然伤心,伤心你和我生份。”严序见朱韵没有再拒绝,笑了。
心想,你可太有利可图了。
这不,到了晚上,某人抱着枕头,借故空调坏了,来到朱韵房间求收留。
她不信,亲自检查,发现空调真的不制冷。
“姐,我明天就要出差,最少二十天。”
朱韵见严序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让他睡客厅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最终心软地点头应允。
某人得寸进尺地爬上床,假模假样地在两人之间塞了个脆弱不堪的空调被:“姐,你看这样可以吗?”
还认真承诺:“我绝对不越界。”
朱韵轻嗯一声,黑暗中她缩成一团,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可越想睡,越睡不着,她头一遭知道了‘煎熬’两个字怎么写。
从人类起源到宇宙大爆炸,朱韵都思考了一遍,就在她思及人类是否会被机器人统治,腰上突然落下一只有力的胳膊,后脖颈传来滚烫匀称的呼吸。
两人中间隔着一床薄被,可朱韵依然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热浪从身后传递过来,灼烧着她的心智和建立起来的坚固防线。
她应该推开他,保持男女之间本该有的距离,不该让两人的关系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该让有罪的灵魂错上加错。
手指曲起,抓皱床单,朱韵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只手拿开。
两人幼时互相取暖的过往和那本日记涌入她的脑中,心底升起怜悯的同时,也滋长出一丝贪欲。
黑夜给了她放纵的勇气和借口,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抱一下也没关系吧,两只受伤的小兽。
理智与贪婪极限拉扯,最后连道德都燃烧殆尽。
朱韵用手指轻轻抚平床单上的褶皱,闭上眼沉沉睡去。
早上临出门前,严序再三叮嘱朱韵好好吃饭,晚上记得关好门窗,陌生人敲门不要开,手机随时保持畅通,不许关机和忘记携带……巴拉巴拉一大堆,事无巨细。
朱韵笑着应承,嘴上说他比老妈子还唠叨,心里却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填满。
送走严序,她看着只有一百来平的两居室,竟觉得比她住了十年的临江公寓大平层还要空。
朱韵靠在门板上,脸上的笑渐渐回落。
回想昨晚放任男人逾矩的行为,又回想起严辞如刺一样的话和自己信誓旦旦保证与严序除了姐弟,不会发展成其他关系,强烈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如海啸瞬间席卷了朱韵的全身。
茶几上的电话有消息音,是吴倩楠发来的约饭邀请。
朱韵像是找到了救星,想都没想的答应了。
吃饭的地点是家环境优美的黑珍珠餐厅,庭园园林设计,包厢的隐私性很好。
走廊湖畔,竹筏小桥,游鱼绿植,惬意十足。
将近一个月不见,两人先是拥抱寒暄,互相说了自己的近况,算是给接下来的八卦吐槽开了很好的场。
女孩子在一起,除了吃吃喝喝、拍照修图、就是男人八卦,骂领导骂同事,骂自己的牛马生活,再夹杂些美好畅想,给自己找点不被生活压垮的理由和动力。
“人嘛,不就都这样活着吗,不管有钱没钱都有自己的苦恼。”吴倩楠心态很好,“纵然世界有再多不公平,可最起码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她打量着周围的惬意景致,夏风吹过流水的风车,咋舌感叹:“不过我还是想做个有钱人,否则这么贵的餐厅,我一辈子都舍不得来一次。”
朱韵好笑:“我也是,这不请你吃饭,我才敢下血本。”
说来这家还是严辞带她来的,湘市几乎所有的高档餐厅,都有过两人的影子。
只是这些都是曾经,以后她应该都不会再和严辞像之前心无芥蒂地坐在一起。
吴倩楠聪慧,吃着海胆溏心蛋,美得冒泡:“看在你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吴医生愿意为可爱美丽的小朱老师解疑答惑,说吧。”
朱韵再一次被看穿,心虚地说:“我没什么要问的,单纯请你吃饭不行?”
“快拉倒吧,你脸上就差写着‘我很迷茫’四个大字。”
朱韵摸着脸,有些震惊和难以置信:“这么明显吗?”
吴倩楠重重点头:“很明显,而且还是为情所困,说吧,是为了哥哥还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