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泽猛然抬头，对上了黎栀忆的眸子。
他似乎反应过来黎栀忆大费周章弄这一出的原因，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你是为了苏念惜的事。”
“哦，现在知道了。”黎栀忆面无表情。
纪羽泽的嘴唇有些发白，此时已经抿成了一条线，听黎栀忆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一点，他才继续开了口：“我和她……公司的营销都是根据剧本的内容来的，就算会涉及到一点真人，但你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公司之前干过的营销他清楚，的确不太厚道。
但在苏念惜这件事上，公司除了费功夫给两人炒上了cp以外，压根没动什么手脚。
何况两人在剧中本来就有感情线，提前预热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cp火了，给双方都能带来不小的收益。
这也是纪羽泽没怎么反对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他想反对也没用。
“现在没做什么，不代表以后不会做。”黎栀忆眯着眼看他，“不过你的确不会在意了，毕竟……像你这种既得利益者，应该也不会关注其他人因为你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说着，她也不等纪羽泽反驳，将衣兜里的手机抽了出来，调出了一条博文。
这是大约半年前的一条微博帖子，由一个资深营销号发布的，内容正好是纪羽泽得奖的那部作品。
这是纪羽泽第一次担当主角的电视剧，是个悬疑类型的，带点灵异色彩。
这类题材不容易过审，但只要播出来了，大多是奔着爆剧去的。
果不其然，纪羽泽因为这剧火了。
不过不太一样的是，他不是因为基本的题材内容火的，而是演技营销。
这部剧里纪羽泽饰演的那个角色，是个被换了脸的大少爷。
换脸前是一个演员，换脸后是纪羽泽。
本来这种情节也不少见，放在平常的电视剧里，压根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偏偏这部剧里，换脸前后的两个人戏份都不算少，二者饰演同一角色，那自然而然观众就开始比较起来了。
当时剧播后第三天，互联网上就掀起了一阵审判两个演员的风潮。
纪羽泽演技不错，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夸赞的对象，不少人也都是因为这一对比来比去的拉踩帖，熟悉了这个新人演员。
再加上纪羽泽的样貌是少见的那种偏女相的阴郁感帅哥，不出几天就收获了一大批颜粉和演技粉。
微博关注也是蹭蹭地往上涨。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演员的遭遇就不那么美好了。
因为演技比纪羽泽拉胯了一大截，那位仁兄在剧播的时段里遭到了不少嘲笑和拉踩的评论，不止平常的帖子，就是粉丝的帖文评论区里，也都是各路纪羽泽的新粉对他的嘲讽。
比如现在，黎栀忆放在纪羽泽跟前的那条帖文底下，就全是辱骂那位演员的留言。
从粉丝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到讽刺那位演员演技十年如一日，再到羞辱他就是长相也比纪羽泽差了一大截。
诸如此类的评论在底下盖了一千多楼，不堪入目的喷脏更是不计其数，纪羽泽就是看了两秒，就有点受不住了。
“躲什么，看啊。”黎栀忆语气中带了点讽刺，“你的这位同事可是被整整骂了两个多月，直到剧播完都没停。据说他这半年一直都没接到戏，这可都是拜你所赐。”
“我……”纪羽泽有些语塞，他想说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但转念一想，这一切恐怕少不了公司的掺和。
“当时你们的演技对比词条热搜不少，基本都是由你公司养的几个营销号发的帖文，你那位好同事甚至有几个没头没尾的黑料，也是这几个营销号捅出来的。”黎栀忆说着，不忘将之前的词条给他找了出来。
“而相反，剧播那段时间，你倒是风评大好，一点儿骂你的评论都没有，你觉得这可能么？”黎栀忆说完，纪羽泽就皱了皱眉。
当然不可能。
一个人只要火起来，黑粉就是无处不在的。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算是呼吸都是错的。
所以不可能没人骂他，但的确没有。
那段时间纪羽泽其实也比较在意自己的风评，倒不是虚荣，只是他想从自己的广场上收集点建议，想着在以后的表演中进行改进。
但他没找到。
“原来，是他们……”纪羽泽的声音有点颤抖，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把话说完。
“你的反应真迟钝。”黎栀忆嗤笑一声，朝他靠近了几分，“看吧，这就是你，踩着别人一步步往上爬，到头来还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一个，可是啊，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的幸运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的。”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踩在别人的不幸上得来的……
纪羽泽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觉得手指有些冰冷，还有些发麻。
他想张嘴反驳，但想了想，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啊，你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黎栀忆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给人洗脑，“签了字，你就不用再纠结这些了，不好么？你也不想被人厌弃吧？”
不好吗？不好吗……
纪羽泽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动。
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几道人影，几个掩藏在记忆中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纪羽泽，记住了，它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这都是你的错，你得赎罪明白么……”
“……纪羽泽，你妈是因为你才走的，她对你很失望……”
“……是你有问题……”
“有问题……”
脑海中回想起的片段太杂，让纪羽泽瞬时间有些耳鸣。
他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桌边的黑笔。
黎栀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颤抖着签完了两张合同，“啪嗒”一声地将笔扔在了地上。
纪羽泽始终低着头，从黎栀忆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猜也能猜到，他现在的神情一定非常难看。
可她不想管，拿起其中一份文件，黎栀忆便头也不回地拉开了化妆间的大门。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从走廊映进来的那微弱的几缕橙光，照亮了在男生睫毛间盛了片刻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