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格格携子女至履亲王府。门丁见我们一行前来,忙不迭入内通报。不多时,履亲王在侍从搀扶下缓缓而出。他身形略显佝偻,面色蜡黄,颧骨高高突起,两颊深陷,仿佛一层薄皮包裹着骨头。眼睛半眯着,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然而看到我们时,却闪过一抹欣喜。
我等赶忙上前请安,子女们亦乖巧地行礼。履亲王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快进来吧,看到你们来,我这心里可高兴了。”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虚弱。
进得府内,众人围坐。茶果摆上,我将此次江南之行的趣事细细讲了一遍。履亲王听得入神,眼中渐渐有了光彩,脸上露出微笑,那笑容在脸上扯出一道道皱纹,不住地点头。
待谈及舒麟之案,履亲王微微皱眉,感慨道:“刘墉此子,着实难得,这般果敢睿智,实乃朝廷之幸。那安顺亦是忠义之士,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识。”
格格在旁,轻轻为履亲王添茶,关切地问道:“阿妈,您身子近来可好?可要多保重啊。”
履亲王微微叹息,缓缓说道:“唉,老了,这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如今看到你们这些孩子,心里便觉得踏实。”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暖意融融。我与履亲王对弈一局。子女们在一旁吟诗作画。履亲王执棋之手微微颤抖,落子间有些迟缓。棋局间,履亲王微微抬头,望着窗外,叹道:“岁月匆匆,吾已垂垂老矣,能有你们常来相伴,这日子才觉得有几分滋味。”
我赶忙劝慰道:“王爷莫要如此伤感,您身子骨硬朗着呢。日后我们定会常来探望。”
履亲王轻轻摇头,说道:“人老了,这时间过得越发快了。只希望你们能平安顺遂,好好享受这生活。”说完,目光落在吾和子女身上,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许。
我看到履亲王如此,心中不禁感叹,曾经英姿焕发的亲王,如今却这般模样,怎不叫人内心触痛。
探望过亲王,我把两个女孩子和勤格格留下,让她们多陪陪亲王,自己起身回了刘府。
我正骑马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臭烟袋锅子纪昀纪晓岚。我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动不动都能碰到这家伙。”我在马上拱手见礼,也没下马,可这家伙硬是拦住了我的马头。
“你下来!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刘墉是怎么教你的!”嘿嘿!他还赖上了。
我出于无奈,下马说道:“臭烟袋锅,想干什么?”
“诶,你没听说过‘闲时一袋烟儿、赛过活神仙儿’这句话么?臭烟袋锅,你还不会抽呢!”纪昀纪晓岚得意地笑着说。
他倒是不生气,还用他那不讲理的话拿住了我。“什么事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不耐烦地说道。
“刘垦在府上否?”纪昀问。
“不知道!找他干啥?”我仍然不耐烦地说。
他一点也不生气,还是慢条斯理地说:“见到刘墉,就告诉他我住在连昇客栈,让他闲暇时来看看我。我知道你嫌弃我,我就不去你家府上了!一定带到话,不然刘墉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倒识趣,知道我不待见他,还不到府上拜访了。我拱拱手算是答应了他,他便扭身走了。
我回到家见到了刘墉,说了纪晓岚的事儿。刘墉猛然醒悟道:“今年是乾隆十九年,又是大比之年,这纪晓岚是来京城参加会考来了!”
刘墉内心非常兴奋,他又可以结识许多朋友了。尤其是这个纪晓岚,他们已经接触多次,深知纪晓岚才华横溢,这次准能获得彩头。
两日后,和硕诚亲王府来人叫我和刘墉过去一趟。我们哥俩不敢怠慢,立刻赶到了诚亲王府。
我们进了王府,只见王爷、方聚贤和那个江南老吏都在客厅落座。我们施礼后王爷让我们坐下奉茶。并说道:“这个人带来的证据足可以变成有力证据扳倒舒麟。皇上决定后日上午巳时在刑部大堂公开审理舒麟,届时尔等及付钰、谢玲儿、安顺等人都得上堂作证,不得推脱!方先生就不必参加了!你可以出去了!”
“嗻”方聚贤应了一声退出了客厅。
“刘墉啊!这老吏暂时待在本王府上,最好少让他出门!等事情过后,赏些钱财悄悄送回原籍罢了!你看如何?”王爷看着刘墉说道。
“全凭王爷做主。”刘墉回答道。
“那好,你们去吧,记住后日上午巳时到刑部大堂!”
“遵命”我和刘墉退出了王府回家。
走到一半,刘墉说让我先回家,他要去连昇客栈看看纪晓岚,谈谈心叙叙旧。我也不想见那个臭烟袋锅,就自顾回家了。
两天后的巳时,我们来到了刑部大堂,只见:刑部大堂内庄严肃穆,堂中高悬“明刑弼教”匾额,两旁摆放着各类刑具。
刑部尚书阿克敦、左都御史刘统勋、大理寺正卿尹继善,坐于大堂公案之后,面容冷峻,目光如炬。旁边坐着七品书吏,已铺好纸张,砚台毛笔皆已备好。堂下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神色威严。
我和刘墉、付钰、谢玲儿来到大堂坐在了一旁,这时,我们看到了在大堂刑栏之后的老吏及安顺他们坐在那里。
一切准备就绪,单等升堂。
就在这时,刑部大门突然打开。首先进来一队八旗官兵站在刑部大堂月台之前,手持兵刃面朝外站立。然后却进来了一大群人,这群人看上去不像市井闲散人等,而是读书人,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举子们进入之后,刑部大门关闭。
只听得刘统勋把惊堂木一拍朗声说道:“肃静!肃静!带舒麟——!”
不一会儿,两江总督舒麟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只见他身穿号衣,面容憔悴,被人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公案之前,有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大理寺正卿尹继善开口问道:“舒麟呐!你做的桩桩件件都被一一记录在案,证据确凿,如今还有何话可讲!”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舒麟自知一身清白,一心为朝廷办差,从不与商贾勾结,不与匪类为伍,更加没有欺压过百姓,我何罪之有啊?”
“嘟——!舒麟啊!知道皇上今日为何让全国举子们前来听审么?皆因你深陷两桩大案,桩桩件件里都有你的影子。前面,林氏三虎霸占盐道、官盐私卖、偷漏盐税、抢男霸女、逼良为娼、杀人越货、勾结地方官员无恶不作,你敢说与你无关?后有官仓舞弊,盗卖官粮、借钱买粮充仓、过后卖粮还债,你敢说与你无关?还有那谢石基灭门之灾,你敢说与你无关?那私建水军之事,你敢说与你无关?本部堂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巧言狡辩是何道理?”咱这位刑部尚书一口气把他所犯之罪全都抖出来了。
“哗——!”堂下的举子们开了锅了,个个都议论纷纷。
这时,舒麟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往下掉,但仍然态度强硬地说道:“你所列举的罪证,有哪一个可以直接指向本官?”
“来呀!有请证人上堂!”刘统勋说道。
言罢,安顺等人从刑栏后面来到舒麟面前说道:“标下参见总督大人!请问总督大人,江南水师因不服江南水性,难以成军,已经在乾隆十六年裁撤,这件事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总督大人,却擅自将我留下,在长江中下游招募渔夫、水手、放排人员重新组建水师军营,让在下做你的水师提督!今有一干众人皆在大堂,长江之上水寨仍在,请问总督大人,你如何抵赖!”
安顺一口气说完,身后的各个水师负责人都来到了舒麟面前,有统领、有把总、有管带等五六个人。
舒麟听到此话低头不语,以沉默开始抵抗审问。
刘统勋见舒麟沉默不语,再次将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舒麟,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舒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辩道:“这私建水师之举,本官无需推脱,只因本官真想为我大清建一支大清水师,待建成之后再报朝廷,皆因我急功近切,犯下大错。我身为两江总督,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岂容他人强加其它罪名?”
刘统勋冷笑一声,说道:“哼,你以为这般狡辩就能逃脱罪责?且看这铁证如山!”说罢,命人呈上一叠厚厚的文书,上面详细记录着舒麟私建水军、营私舞弊、勾结地方官员等种种罪行。
此时,刑部尚书阿克敦站起身来,接过文书,面向众人说道:“诸位举子,今日在此,便是要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舒麟所犯之罪,皆有详细记录,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半分。”
举子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举子高声说道:“若真如此,实乃国之蛀虫,当严惩不贷!”
这时,刘统勋继续问道:“舒麟,你还有何话说?”
舒麟咬咬牙,依旧嘴硬道:“这些证据皆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绝无此罪行。”
刘统勋转头看向谢玲儿,说道:“谢玲儿,你将你家一家的遭遇详细道来。”
谢玲儿双眼含泪,向前一步,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父亲谢石基,本是安分守己之人,只因不愿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便被他们设计陷害,落得家破人亡。我父亲死得冤枉,我们一家人也都死得凄惨。舒麟身为总督,对这些事却视而不见,甚至还暗中指使他人对我家赶尽杀绝。今日,我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舒麟听完,却依旧面不改色,说道:“小小女子,休要信口雌黄。仅凭你一家之言,怎能定我罪名?”
刘统勋听完之后说道:“再请证人上堂。”
说罢,只见那个老吏走上大堂说道:“小人唐棣见过各位大人,见过总督大人!”只见唐棣顿了顿继续说道:“舒大人可还认识小人否?”
舒麟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大人健忘了,大人再想想,乾隆爷十六年,在两淮盐运使高衡高大人府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是在下将大人迎到了大厅,奉的茶。”唐棣慢悠悠地说道。
“你——!原来是你——!”舒麟睁大了眼睛说道。
“是的正是小人,当时,高大人给了小人一大笔银子,让小人回家养老去了。可是刘墉他们还是找到了我,经过刘墉的苦口婆心,唤醒了我内心藏匿已久的良知,我已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不能带着遗憾离开这人世不是?就来到了这刑部大堂。”唐棣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刑部尚书阿克敦。这封信是舒麟让高恒送给林万春的信,里面是让林万春到邻省购买粮食充实官仓的内容,白纸黑字还盖有两江总督和舒麟本人的印章。
舒麟看到此物仍不认账,表示粮仓若少了一粒粮食,或有任何疑点,便甘愿认罪,否则绝不认罪。
只见那唐棣仍旧慢悠悠地说道:“总督大人,要不咱们前往刘墉刘大人手中那些账本上记载的仓屯去看上一看?别忘了总督大人,地方不同、土质不同、水质不同、种子不同、所生产出的稻谷不同,比如:江南所产稻谷和中原所产稻谷区别就很大,两广所产稻谷与我们江南所产稻谷区别更大。还有,购买的新稻谷和陈旧稻谷,也大有不同。要不咱们去验看验看?”
别小看这慢悠悠的话,说得舒麟哑口无言,不得不在这铁证面前低头认罪。
这时台下举子之中有人大喊道:“这——这——这人就——就——就该诛——诛灭九———九族!”
这高喊之人是谁?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纪昀纪晓岚。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着急、不生气的原因了。他只要一着急或一生气说话就结巴,还结巴的还挺厉害。哈哈——,又让我知道了他的一点短处。等着我再逮着他,又有调侃他的话了。
有时候吧,他也有点结巴,但是不厉害,平时的时候,几乎没有。但是今天的听审,致使他义愤填膺,愤怒不已就结巴得厉害了。呵呵呵呵……
我在台上强忍着没敢笑出来,憋得我脸红脖子粗的。
他这么一喊,堂下的举子们都喊了起来,尤其是江南举子。个个都义愤填膺,高喊将舒麟处以极刑。
舒麟这会儿是彻底认栽了,唯恐举子们上来把他撕吃了。
刘统勋一看大家如此激愤,赶紧命人将他押回了大牢。然后对堂下的举子们说道:“此案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待皇上定夺后,必将严惩不贷。诸位举子今日在此,也可将这真相告白于天下。今日堂审暂且到此,退堂——!”然后一拍惊堂木结束了这一天对舒麟的堂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