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棠跪在地上,低眉顺目,可从她直挺的脊梁不难看出,对沈老爷的话,她并不认同。
谁说子女就得一味的顺承?
父母如果是对的,便也罢了,若是错的,难道也得愚孝吗?
她以前从未忤逆过沈氏,但是她得到了什么?
所以有时候忤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沈氏瞧着柳锦棠,眼中有着思索。
她总觉得,这丫头自那日婚宴之后就有些不正常,以往她让对方做什么,对方就算不愿意也会逆来顺受的忍着。
就像那些金银珠宝,她说她们盘缠不够,需要取用,她便毫无防备的把东西给了她。
还有她那丫鬟,叫什么千霜的,当初她借口说盘缠丢了,如果没有银两,她们便到不了盛京,恐要饿死在路上,不妨把她那丫头卖了,凑些盘缠。
她先是不依,甚至以死相逼,最后还不是点头同意。
柳锦棠是个什么性子,沈氏最是清楚。
胆小,怯懦,头脑简单,甚至乖得有些发蠢。
若非这般,她也不会不远千里带着她来盛京,带着她嫁入沈家。
就是因为她够听话,所以她带着她,准备等她及笄之后,借着她的婚事,叫自己这个沈夫人的位置在牢固些。
眼见柳锦棠越发脱离掌控,沈氏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若柳锦棠不再如当初一般听话,那她自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碍眼。
上次婚宴之事后,沈氏便起了把柳锦棠送去庄子的心思,就怕她在惹出祸事来,引来沈家人的不满。
可惜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这丫头邪门的很,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开了窍,近些日子一反常态,一直与她作对。
如今不论她听话与否,她都不想在把人留在盛京,留在沈家,若能借此机会送出去最好,若不能她便想其它法子。
“女儿并未忤逆母亲,女儿也不敢忤逆母亲。”
柳锦棠声音淡淡,然后她取下面纱,露出耳边与脖子上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沈老夫人身子不由往前探了探,眼中透着厉色看着柳锦棠耳边的伤痕。
她沈府家风虽严谨,可教育子女向来只往身上招呼,从不打脸,女子容貌何其重要,若是毁了,那便是毁了一辈子。
谁竟下如此重手。
沈老爷也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柳锦棠耳畔的伤,凝眉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锦棠看了眼沈氏,事到如今,她也未从对方眼中看到半点关怀,看到的只有满满的警告与厌恶。
柳锦棠一直有个事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能叫沈氏如此厌恶于她?
她是她的孩子,她于心何忍。
柳锦棠重新把面纱带好:\"回祖母,回爹爹,女儿这伤痕乃是因为犯了错,母亲训斥之时所留。\"
沈老夫人不悦瞪向沈氏:“你虽为五丫头亲母,教训孩子理所应当,但那么多地方不打,为何偏偏打脸?这若被外人瞧见,会如何嚼我沈家舌根?苛责继女的罪名你可能承担?”
沈氏狠狠剐了一眼柳锦棠,她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她赶紧出声解释:“这事是媳妇之错,当时本想就小小训诫一番,哪里想失了手,这才打歪了打到了面庞之上。”
“不是祖母想的那样,母亲责打我是因为我犯了错,孙女把伤口给祖母,爹爹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爹爹,女儿并非是刻意忤逆母亲的意思。”
柳锦棠竟还帮着沈氏说话。
柳锦棠此话一出,最惊讶者莫过于沈氏,她以为柳锦棠把这伤显于人前是准备控告于她,哪里曾想对方竟还帮她说话。
但随即她便反应过来柳锦棠的意图,看向柳锦棠的眼带了些审视。
“关于爹爹所言,女儿掌掴母亲身边下人一事,女儿做法确实欠佳,但女儿那么做也是为了母亲好。”
见了刚才柳锦棠脸上伤势,沈老爷的火气也稍稍降了些,那伤明显有两日了,但柳锦棠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诉过。
就如她所言,她若忤逆沈氏,又怎么会任由对方毁她容貌,那换句话说,对方作为其母亲,都忍心因一点小事毁她容貌,她就算有点小性子,又有何妨?
沈老爷脸色有所缓和,看向柳锦棠的眼中寒光也消了不少。。
“为你母亲好?”
柳锦棠嗯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轻柔开口:“想必事情的前因后果爹爹与祖母已经知晓了,但不知四姐姐可有告诉祖母与爹爹,大哥也参与了此事。”
沈老爷点头:“我知晓。”
“那想必四姐姐也告诉了爹爹,大哥非常生气。”
沈老爷没有说话,因为沈诗婧只说了沈淮旭护着柳锦棠,训斥于她,其余的话,并未多说。
柳锦棠看着沈老爷沉默样子就知晓,沈诗婧死性不改,竟然还想陷害她。
沈诗语这时说话了:“爹爹,四妹妹说的便是事情的大致情况,关于她自己失脚落水却栽赃是五妹妹所为,大哥也已经教训过四妹了,只是我们心疼嫡母,毕竟嫡母在当时情况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而五妹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应该打嫡母身边下人。”
说完沈诗语看了眼沈老夫人身边婆子,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呢喃一句:“毕竟下人便是主子的脸面。”
如此便是暗戳戳的说柳锦棠打的不是下人,而是沈氏的脸了。
沈诗婧立马反应过来,跟着来了一句:“对啊爹爹,女儿骗人不对,难道五妹妹打人便对了吗?”
最后事情又回到了柳锦棠打人一事上。
而这也是最重要,也是叫沈老爷最生气的点。
沈老爷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阴冷下来。
但他还是给了柳锦棠一个机会:“你把话说完。”
“女儿掌掴云姑姑,为的是母亲,为的是沈家,为的是不叫大哥哥难做,却独独不为女儿自己。”
柳锦棠毫不畏惧的看着沈老爷,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有理有据。
“云姑姑打我之时襄王殿下就在旁边站着,如果女儿受了栽赃陷害却什么也不做,那襄王殿下会如何想?”
“他是否会认为大哥偏心四妹,面对继妹的不公无动于衷?”
“那大哥哥身为儿子,身为兄长,夹在中间,是否两头为难?”
“襄王殿下是外人,在他眼里我与母亲自是比沈家其他人亲近,母亲当着襄王的面训斥于我,在襄王殿下看来,母亲大度贤良,没有因为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就有所偏颇。”
“那同理,在遭受不公后女儿反击回去,襄王殿下不会认为是女儿要求,只会认为是母亲的授意,母亲知晓错怪了我,所以叫女儿打回去。”
“因为只有打回去,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平息此事,不伤姐妹情谊,不叫大哥哥难做,还能凸显母亲宽容。”
“所以,女儿并非是无缘无故掌掴云姑姑的,云姑姑只是一个下人,她一个下人能有此用处,便也不算白挨了那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