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并不像贺咫那样稳重、听劝,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三思而行。
总结来说,贺凌一点都不靠谱。
姜杏越是劝他,他越是执拗,挥一挥手,闷声闷气说一句“我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大嫂不用为我担心”,便搪塞过去。
姜杏真是拿他没办法,却又不敢把韩仪乔将去和亲的消息告诉他。
想来,那是一个还未昭告天下的秘闻,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告诉贺凌,跟捅了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姜杏不敢冒险。
至少在贺咫赶来之前,不敢冒险。
贺咫一定有办法。
分开好一段日子了,姜杏从未像现在这般想念他。
她站在门口望着贺凌的背影愣神,转身准备往回走时,差点撞到身后的男人身上。
姜家成衣铺子生意火爆,每日营业到戌时结束。
掌灯之后,陪着女眷来定做衣裳的男子,亦不在少数。
万一冲撞了贵客只怕惹麻烦,姜杏忙垂首道歉。
本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根本没有撞上,姜杏以为自己态度好些,对方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谁知,男人站在那里半天,不说原谅,也不退让。
难道要碰瓷?
姜杏心里不安,却又隐隐恼怒,抬眸望向那人的脸,准备理论一二。
谁知待看清那人的脸时,不由目瞪口呆。
许昶负手而立,正垂目望着她。
真是冤家路窄啊。
姜杏尴尬地调转视线,抿了抿唇,假装不认识,转身准备溜掉。
谁知许昶幽幽开了口,“怎么,想当做不认识?”
姜杏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客气疏离的微笑,“好巧,怎么能遇见你呢。你要买衣裳啊?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想假装路过,并不想让许昶知道,这是她家的铺子。
谁知,许昶扭头望了眼里头,含笑揶揄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是姜氏成衣铺的大小姐,能躲到哪里去?”
姜杏扭头瞪他,一副“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的表情。
许昶一挑眉,不做解释,漫步走过她身旁,幽幽道:“听闻姜伯父同伯母要在初八那日再次举行婚礼?”
姜杏目瞪口呆。
阿爹说,只通知亲朋好友,小范围地聚一聚,他还说跟许渝道早就没了联系,为何许昶会知道?
许昶:“到时我会参加,并且会给你准备一份贺礼。”
姜杏:“又不是我成亲,给我做什么?”
许昶:“你该不会以为,我能忘了你的生日吧。”
姜杏的脸腾一下便红了。
许昶有片刻愣神,她明明已经成了亲,却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明明眉眼如初,可她周身上下,好像又跟以前大不相同。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从内而外透出一种让人心神迷惘的气质。
书中所说的“媚”,大概就是如此吧。
许昶不由心头烦躁,愣神的工夫,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
“大哥,我挑好了。”
许昶回神,扭头看去,只见许暖手里拿着一块布料,是那种暗紫织金百蝶纹的绣缎。
底子发暗,在烛光下又闪闪发光,一个个金色的蝴蝶,仿佛展翅欲飞。
这么夸张的图案,鲜少有人买,没想到竟成了一个小姑娘的最爱。
“大哥,这料子好看吗?我想做条裙子,肯定很漂亮。”
许暖把布料在自己身上比了又比,自信又期待。
许昶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劝。
直觉来看,那料子太过奢华亮眼,根本不适合她这么大的小姑娘穿。
可他又很不自信,毕竟男女审美不同,再加上他平素鲜少留意姑娘们的穿着打扮,很怕自己的男子审美出现偏差。
他求救似的看向姜杏。
姜杏这几日在自家铺子,察言观色,跟着掌柜的、小伙计学了很多套路。
直接否定顾客的审美,无疑是自寻死路。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独特的喜好,穿衣自由,想怎么穿怎么穿。
莫说小姑娘拿了紫色百蝶的料子,她就是拿一匹黑布,姜杏也得夸她一句,你真酷,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因此,许昶向她求救,无疑是失算了。
姜杏走上前,把小姑娘带到镜子前,把那料子抖开,在许暖身上一比,先啧一声,表情夸张地说道:“这位小姐眼光独到,一眼就选中了我们铺子里最好看的料子。”
“好看吗?怎么别人都不买?”许昶没好气地跟在后面泼冷水,“别人都买什么粉底的,红底的,最不济绿底、黄底、蓝底的,都很好看。偏这个茄子紫,无人问津。”
姜杏:“这位客官不懂了,紫色高贵,本就进得少,全京城只我们姜氏的三间铺子有,拢共不过三匹布,不像你提的那些粉红绿黄蓝,几十匹布卖出去,以后街上随便遇见个熟人,都可能会撞衫。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可是,紫色的本就穿的人少,将来便没有这个烦恼。”
许暖才七岁,心智尚且发育不全,怎么能够顶得住姜杏这一番忽悠。
她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那块料子,比了上身比下身,越看越觉得好看。
“大哥,我要做一件襦裙,就选这个料子。”
许昶气呼呼再劝,许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今日她就认定了这亮闪闪的茄子紫配屎黄,说什么都要买回去穿。
许昶无奈,瞪姜杏一眼,扭头躲去一旁了。
姜杏凑到镜子前,望着许暖愣神。
“这位姐姐,你跟我大哥很熟吗?”许暖偏着小脑袋,望着镜中的姜杏。
“不,不认识。”姜杏摇头否认。
许暖却是不信的,“大哥刚刚陪着我在挑布料,可他一看到你,便把我扔一旁过去找你。你还说不认识?”
许暖小手刮着自己的脸蛋,“大姐姐骗人,撒谎会变成丑八怪,以后不跟你玩了。”
你算哪根葱啊。
谁要跟你玩啊。
姜杏在心里腹诽。
“行了,我们走吧。”许昶结账买了布料,准备把这个锅推给家里的绣娘。
许暖蹦蹦跳跳过去,牵起许昶的手,一大一小并排往外走。
迈过门槛,他不忘回头叮嘱:“初八那日,我一定会去,你等我。”
他好像心情很好,嘴角一直噙着笑,仿佛那日雪地下跪的人,根本不是他。
许昶抱着许暖上了自家马车,不忘回头又看姜杏一眼,方才离开。
许暖虽年幼呆萌,到底不傻。
她纳闷托腮,小声嘀咕:“刚才那位叫姐姐貌似不合适,她挽着发髻,分明已经成亲了。”
心头雀跃的许昶,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可一转眼,他目光又坚定起来。
成亲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姜杏如今背靠姜诚祖,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而他许昶想要在京中立足,跟继母抢夺家产,必须找人撑腰才行。
姜诚祖是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