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予从未唤过他父皇,也从未自称过儿臣,这是第一次。
陆心予此时求的不是她的干爹,而是既能如她所愿、让她依靠的亲人,又是能平息此事、最终定乾坤的君王。
楚潘帝唇角紧抿、下颚紧绷凝视她。
陆心予看不到的,是藏于龙袍衣袖之下、那紧紧攥紧的双拳。他红红的眼中,是心疼与隐忍。
许久过后,楚渊帝唤了一声:“李永顺!”
“奴才在。”李公公听见忙进来回话。
“去太医院取些药,将人好生送回府中休养。”
“奴才即刻去办。”
“你先回府中养伤,让朕想想。”楚渊帝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女儿告退。望干爹保重身体。”陆心予吃力的起身,缓缓走出御书房。
终于挨到回府,万万没想到,林烨一直守在府门外。
他远远看着陆勇先回了府,却迟迟不见陆心予,急得七上八下。此时看着心上人带着一身伤,眼中尽是浓浓担忧之情。
“林捕快,还是请回吧,我与你无话可说。”陆心予没力气再与他纠缠。
“我只送你进去便走,求你,心予。”林烨低声恳求。
陆心予心烦意乱,不想再理会便由着他。
青竹听说她回来了,一路跑着出来迎她。
陆心予双膝受损、肩、背皆有伤,每走一步都牵着伤痛,忍得满身是汗。林烨跟在身后,手足无措。
“小姐,芸姑姑已在房中候着多时了。我听她说,是老爷让人去寻她的。老爷还是心疼您的。”青竹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芸姑姑精通医理,陆心予受伤之处不好让郎中瞧见。陆勇心细,早早让人去寻了芸姑姑回来。
陆心予此刻一个字都不想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院门外她驻足转身。“林捕快,今日多有不便,多谢您关心,改日再登门道谢。”
林烨上前,双手轻轻扶着她。“心予,我知道自己伤了你的心、让你失望,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我又蠢又笨,你说不想见我,便真的以为你不想见。我提心吊胆怕再惹你生气、惹你烦,想着等你冷静些再来看你。可我不是故意冷着你,真的。我时时与你在一处尚嫌不够。
我得知你去了余风寨,想去寻你。可黎公子同我说,许是你怕我误了你的事才不肯告诉我,我便只能在京中等你回来。
你不喜欢谁,我就离他远远的;你讨厌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做。只是,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好吗?我心中唯你一个人,我只喜欢你。”他可怜兮兮的低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眼中噙着泪,像个认错求原谅的孩子。
陆心予别开脸,泪珠在眸中打转。
林烨慎之又慎将她拥进怀中,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我错了”。
陆心予满腹委屈一涌而出。
“讨厌你、恨死你了。”
从小到大,她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为了这人一再退让,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如何不伤心?
林烨耐心的哄着、诚心的认错。
青竹早已悄悄退去守在一旁。
不多时,青竹远远见着陆勇朝这边走来,青竹跑过来给二人通风报信。
陆心予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可一双通红的眼,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林烨想走已来不及,也只能听天由命。
他向陆勇恭敬的施礼。“晚辈林烨,拜见护国公。”
陆勇抬了手,让他起身。又细细将人端详了一番,原来是昨夜那个小捕快。他心中暗想,瞧着是个不错的,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心予,朋友来探望你,怎么不请人进去?”陆勇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父亲,我的伤需赶快处置,今日实在不方便招待他。阿烨......林捕快也只是想着送我到院门便要回去了。”
“无妨,我陪你们一起进去,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我陪你这位朋友在院中坐坐,现下天气正好,我们品品茶、说说话也未尝不可。”陆勇风轻云淡道。
陆心予微怔。品品茶、说说话?秦宸他们几个或是听见,怕是都要挑上几分理。该不是父亲看出什么了吧?否则怎会主动留下林烨?
林烨闻言,不知如何是好。他向陆心予投去求助的目光。
陆心予回神。“既然父亲开口,你就留下吧。也难得他这般好兴致。”
林烨恭敬道了一句“晚辈叨扰了。”
陆心予脱衣时,伤口已干涸,与衣衫粘在一处,疼得她“嘶嘶”连叫了几次。擦洗身体时,青竹与芸姑姑两人在旁服侍,尽可能避开伤口,只将伤口处理干净。
腰下的伤还好,不过是皮外伤。
陆心予知道,父亲下手时将力道散去,此法,掌刑之人易被内力反噬。
她肩上的实则最重。三次近乎伤在同一处,看样子得养个十日半月。两个服侍的人看着这一身伤,眼中不禁泛红,后面动作越发的轻。
肩上、后腰下、膝盖,该敷该涂的药一层层涂好。
“小姐,曲神医说,这药擦上会比寻常的金疮药疼上许多,但愈合会更快些。青竹轻声说与她。
陆心予被接走,她便让陆欢去找闻溪拿药。好在陆欢近日忙的差不多,早早就回来守着。
院中喝茶的二人也没闲着。
“林公子是何时与心予相识的?”陆勇似是闲聊般发问。
林烨的心一直提着,听到陆勇问话,恭敬小心怕回错。“若护国公不弃,可唤晚辈林烨。晚辈与心予......陆将军相识,是在她刚刚回京不久,至今两月有余。”
陆勇微微点头。“时日倒是不长。”
林烨猜不透他是何意,不敢再轻易开口。
陆勇无声笑了笑。“你不必太过拘谨,老夫武将出身,性子直,说话也直,若是有什么不妥,你莫往心里去。”
林烨闻此更为不安。
“心予交朋友,老夫从不过问,可是老夫有一事不明,一个认识仅两个多月的朋友,她能如此顺老夫的意,放心让老夫与你单独在一处说话。”
“这......晚辈......”林烨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
“你就没什么要同老夫说的?”陆勇放下茶杯定定看着他。
林烨如芒在背。他在心中深深吸气,给自己鼓足勇气后方起身,对着陆勇躬身一拜。
“晚辈与陆将军虽结识不久,可她于晚辈不仅是难得的知己,更是一生梦寐以求之人。晚辈自知家世平平,配不上她,可晚辈待她之心,矢志不渝,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他紧张得手心尽是汗,此刻仿若一个等待宣判之人。
“所以呢?”陆勇听他一番坦诚剖白后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林烨怔住,他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陆勇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所以......所以求护国公成全。”林烨完全是顺着自己的心意道出心里话,他丝毫未察觉自己说了什么。
陆勇看他那副懵懂呆呆的神情,心中暗道,是个没心机的孩子。虽然有点呆,但胜在是个实诚的。
自家女儿古灵精怪,眼珠子转转能想出一堆主意,这样的男儿,配她也好。
林烨尚不知,自己已在陆勇心中被评头论足一番。
“心予之前的亲事,你可有过听闻?”
“晚辈听说过。心予也同我讲过。”刚刚凭着对陆心予的一腔深情,他才对陆勇说了那些话。本还担心是否妥当,不想却被问及亲事上。
“心予的亲事作罢后,老夫便说过,她的终身大事由她自己做主。我陆家在旁人来看来高攀不起,可我陆家人并非拜高踩低之人,且老夫只心予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愿委屈了她。喜欢什么人是她自己的事。”
陆勇浅笑。“坐下喝茶吧。”
林烨如释重负,坐下喝了口茶压惊。二人又聊了许久,无非是问林烨家中还有何人,现下在府衙做些什么等等。林烨皆据实相告。
陆勇听后虽未说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眼中都是孩子,难免对林烨生出怜惜之情。
陆心予听着外面二人相谈甚欢,不禁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