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按例要开祠堂祭祖,慕青沅推脱身子不适,只让江知礼带着江家众人祭拜。
慕青沅又来到了江临的书房中,花嬷嬷和良嬷嬷两人陪在她身后。
良嬷嬷是上次昭庆帝赐下来的嬷嬷,为人不多言语,很是知道分寸,慕青沅便让她在身边伺候。
另一个殷嬷嬷擅厨,慕青沅便让她管着小厨房。
她并不能信得过这两人,只是若是弃之不用,昭庆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她也只好这样安排。
书房中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还是没有人来打扫,甚至就连她上次吐过的血迹还有。
慕青沅面无表情地将散落在地上的所有纸张,一一捡起。
纸上的笔迹,她十分熟悉,比熟悉自己的更要熟悉他的。
只是这笔迹却没有了原先的凌厉,只剩下平缓。
她很想知道,后面那段她不在的日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忽然就想到,为什么刚从皇陵回来的时候,她不敢看他的一切。
因为太过于熟悉,太过于刺痛了。
她要记住这种痛,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仇恨,要将这种疼痛十倍百倍的还给仇人才对。
既白已经查清是,为何秦仲商会替秦月华定下婚事,都是因为受了江琦曼那个女人的撺掇。
好啊好啊,一味地忍让却没有换来他人的尊重,那就不忍了,她要让他们后悔!
“取个火盆来。”
良嬷嬷初来乍到,当即就转身去让下人送来。
慕青沅将江临留下来的东西,一一焚烧。
良嬷嬷透过火光看着她的脸明明灭灭,一会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会是双眼死死盯着她。
良嬷嬷心下一惊,想要再看时,慕青沅却起身了。
她看着那题着诗的墙发呆,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嘲笑他一番,他的脸痛吗?明明说好要让孩子成为京中最恣意的少年,可现在呢?
“老夫人,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既白的声音将慕青沅的神思拉回来,慕青沅叹息一声,“走吧。”
朱雀街上,新年的氛围正浓,荣国公府的马车从大街上穿过。
既白赶车赶得极快,良嬷嬷下意识看了眼慕青沅。
只见慕青沅闭着眼睛,手中的佛珠却不停转动着。
倏然,既白“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既白:“老夫人,前面有一辆马车摔下了山坡。”
慕青沅的眼睛猛地睁开,“快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既白应声下去查看,不多时,既白回来,“老夫人,车夫已死,倒是车厢里的那人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回老夫人的话,那人正是秦大人。”
车厢中顿时安静下来,良嬷嬷下意识看向慕青沅。
她来江家时,正好赶上了江云舒和秦仲商和离的事情,她从没有见过哪家人像江家人这样。
就差敲锣打鼓替江云舒庆祝和离的事情了。
她看着眼中,只觉得十分惊奇。
眼下,她看着慕青沅,不知道这位老夫人会怎样做。
慕青沅叹息一声,“救下吧,纵使他再不好,始终也是月华的父亲。”
大觉寺就在前面不远,既白便将秦仲商带去大觉寺,让寺中的僧人替他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慕青沅看着秦仲商,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是还能看到点点殷红。
目光下移,右腿腿骨断裂,就算养好,也要变成瘸子了。
可惜了啊,他这光禄寺卿算是当到头了,大雍朝身体有残疾是无法做官的。
秦仲商,你以为这事就完了吗?
等你回去后,你会发现你最宠爱的妾室,和你的管家在床上厮混。
“阿弥陀佛。”
明慧大师的声音突然在慕青沅身后响起,“慕施主。”
慕青沅转过身子,语气颇有些无奈,“大师,我都六十了,你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身后,很容易把我吓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啊。
明慧大师顿了顿,“施主,请与我出来一谈。”
慕青沅最后看了眼秦仲商后才离开。
“大师要与我谈什么?”慕青沅看了眼他的神色,在他开口前,赶紧补充道,“若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就不必了。”
“我想大师比我还要清楚,我曾经历过的一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师还是打住吧。”
明慧大师不语,慕青沅继续道:“也别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德报怨之类的,世界以痛吻我,我就要把这天戳个稀巴烂。”
“更别说,你要替天行道,收了我的话,我又不是妖孽。”
风吹起慕青沅的披风,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萧然,“我与他一生行善,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凡是对江家下过手的人,我要让他们全部都付出代价!”
明慧大师笑了笑,“慕施主,贫僧只是方外人士,不会沾染世俗,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亦不会多管。”
慕青沅抿了抿唇,这老秃驴怎么不早点说!
“慕施主心善,就算是报仇也是点到为止,不会牵连他人。”明慧大师指了指房间,“秦大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不。”慕青沅想也不想的否认,她怎么可能是点到为止,她恨不得活剐了秦仲商,“我女儿刚与他和离,他就死了,很容易让别人怀疑到国公府身上,我不能让别人对我女儿指指点点。”
更重要的是,月华也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若是秦仲商这时候死了,没得要耽误月华几年。
她断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师,你不觉得,死亡只是解脱吗?我要让他们全都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才好。”
“阿弥陀佛,慕施主戾气太重了,不如皈依我佛,用佛法洗涤心灵,那些罪恶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慕青沅顿了顿,眼角抽了抽,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明慧大师略微皱眉,秉承着不耻下问的原则,他轻声开口:“何为神经病?”
慕青沅:“......”
“我说你脑袋有疾啊!”
“原来如此。”明慧大师并不气恼,“慕施主,今日不止是为了秦大人来的吧?”
“是,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知慕施主会这样问,只是很可惜,江施主什么都没有留下,而我身在方外,对这些事情也只是知之甚少。”
“当年的人,都死完了,贫僧亦不知他们是死在暗中之人的手里,还是江施主的手里。”
慕青沅失魂落魄地带着秦仲商回京。
一个小沙弥叫住她,“施主,这是师父让您带回去的东西,他说这是不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