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彰被接回了荣国公府,常进眼含热泪地看着他家二爷,进了一趟刑狱,人都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二爷,从这个火盆上跨过去,去去晦气。”
江知彰依言照做。
跨过火盆后,他朝着翠微院走去。
慕青沅站在院中等他,一见到慕青沅的身影,江知彰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上前跪在慕青沅面前,放声大哭,“母亲,我难受,我好难受。”
慕青沅的眼睛瞬间湿润,她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抚,“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情,母亲在这呢。”
不知哭了多久,江知彰心中好受了些,抬起肿成了核桃一般的双眼,“母亲,可吓到您?”
“母亲没事。”慕青沅一边说,一边拉起他的手,“进屋里说。”
江知彰吸了吸鼻子,“见到母亲,我心里好受了些,我想去看看夏氏,送送她最后一程。”
慕青沅看着江知彰离开,眼中十分担心,“让人给二爷送一碗人参鸡汤。”
夏氏停灵一月,办完夏氏的丧事,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憔悴了一圈。
慕青沅坐在上首,瞧着所有人,
江卓文夫妻俩这些日子,好像过得并不太好,黑眼圈快要垂到地上了。
慕青沅小口抿着茶,半晌放下后,“天气寒冷,胡姨娘那里若是炭火不够,就来告诉我。”
江卓文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期期艾艾应了一声。
慕青沅也不多说什么,对着孟氏道:“临近年关,咱们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去别家赴宴,纵使人不去,一应贺礼却不能落下,别失了礼数。”
孟氏笑着应下,“母亲放心好了,儿媳省的。”
冯氏笑吟吟看着慕青沅,“好叫母亲知道,咱们府上的五姑奶奶不日就要回京了。”
五姑奶奶?
慕青沅沉思片刻后,方才想起是胡姬的女儿——江琦曼吧。
原先一直没出现在京中,是因为了随了丈夫回乡为父丁忧。
她点了点头,“她刚回来,想必家中还有许多地方要修整,让她别着急来请安。”
冯氏:“母亲最是和善不过了,儿媳定当转告五姑奶奶。”
话说的差不多了,慕青沅挥手让他们都散去,江知彰与江琪两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不动。
慕青沅伸手招来江琪,“昨夜睡得可好?来时可用了药?”
江琪乖巧回道:“一切都好,药也吃过了。”
慕青沅点了点她的额头,“连祖母都敢骗了,瞧瞧你眼下的青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里养了一只食铁兽呢。”
江琪垂眸,一言不发。
江知彰声音沙哑,“母亲,我想着咱们府上是不是要再请一个医女来,好生调养琪儿和您的身子。”
“如此也好,你可有人选?”
江知彰:“听说陈大夫家里有一个小孙女,自幼跟随陈大夫学医,小小年纪就学得一手好医术,我瞧着她正合适。”
闻言,慕青沅眉头微蹙,“陈大夫会同意吗?”
“儿子昨日已经去往陈大夫家中,和他说清楚了,陈大夫同意了,若是母亲没有意见,儿子这就让那姑娘进府。”
慕青沅颔首,只见身着一袭淡绿色长裙的姑娘从房外进来,小姑娘生得乖巧伶俐,螓首蛾眉,眼若明星,顾盼之间端的是娇艳动人。
陈昭昭落落大方地走到慕青沅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昭昭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金安。”
慕青沅眼中带着欣赏,她素来喜欢落落大方的姑娘,“好一个标致姑娘,你祖父将你藏得好,我与他相识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把你带来见我。”
陈昭昭笑得眉眼弯弯,“祖父说我医术不精,不能放出来害人。”
慕青沅失笑,“那你现在能来我家,一定是有所小成了。”
陈昭昭扬起下巴,“若是旁的,昭昭不敢说,调理老夫人和三姑娘的身子,不在话下。”
慕青沅拉过江琪的手放入陈昭昭手中,“那琪儿就有劳昭昭照顾了。”
即使房中烧着地龙,江琪的手还是凉如冰块。
陈昭昭的眉瞬间拧成麻花,“三姑娘这手这样冰,面上更无一点血色,可见气血虚弱。”
说着伸出手搭在江琪腕间,“我给姑娘探脉。”
慕青沅含笑看着她们两个。
“姑娘是不是不思饮食,常感疲倦无力,心悸气短?”
江琪还未开口说话,白芍赶紧点头,“是这样的,姑娘入睡困难,这些日子更是全凭参汤吊着一口气。”
慕青沅心头一颤,眼圈微微发红。
江知彰紧张地看着陈昭昭,“陈姑娘,琪儿是不是很严重?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说。”
慕青沅眸光微动,胖儿子经过夏氏这事后,对江琪这个女儿明显关心起来了。
她大感欣慰。
陈昭昭收回手,趴在一旁,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
“去按照这方子抓药。”
白芍接过方子跑出去。
陈昭昭又走到慕青沅面前,“老夫人,我也给您瞧瞧吧。”
慕青沅拉住她的手,“我不用你瞧,你祖父给我开的药方子,我还没吃完呢。”
陈昭昭嘟了嘟嘴,慕青沅看得好笑,戳了戳她白嫩的脸,将一块玉佩放在她手中。
陈昭昭将玉佩放在眼前打量,“好漂亮,昭昭谢过老夫人。”
慕青沅对着花嬷嬷说道:“在后厢房收拾出一间屋子,昭昭就住在我这里。”
花嬷嬷笑着应下,“奴婢省的,奴婢这就去办。”
好在翠微院足够大,别说是来了个陈昭昭,就是来十个都能住下。
不多时,白芍将煎好的药端了回来。
江知彰看着江琪一饮而尽,“白薇去拿些梅子来给姑娘吃,压压苦味。”
慕青沅是真的有些惊奇了,打发了江琪等人出去后。
她才开口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良心发现想要做个好爹了?”
江知彰的面色囧了囧,讪讪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母亲。”
“母亲,从前我不懂怎么去做一个爹,我甚至因为琪儿是女儿不喜她,一心想要生个儿子。等到您归家后,我这些念头才止住。”
“素日里,您教导我们兄弟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不瞒您说,我那时明白我好像做错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直到夏氏这么突然的去了,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
江知彰自嘲一笑,他以为顺其自然,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不会再那么对立。
他的眼睛紧紧闭上,又猛地睁开,“母亲,我已经对不起夏氏了,现在不能再错上加错,我想弥补琪儿。”
他怕会不会有哪一天,他的女儿也会倒在血泊中,离他而去。
他怕了。
“母亲,儿子确实蠢钝如猪。”
慕青沅拿出帕子为胖儿子拭泪,“你现在知道错处,并不算晚,往后余生你好生补偿琪儿就好,琪儿是个心软的孩子,她会与原谅你的。”
“母亲,我不要她的原谅,我只希望她余生能够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