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没那么冷后,翊坤宫便恢复了惯例。
几乎等所有的妃嫔都到了,赵贵妃才慢悠悠地从内室出来。
赵贵妃穿着大红色的华服,领口袖口镶十二道石青缂丝云纹,腰间系鸾鸟衔珠金镶玉禁步,走动时碎金般的宫绦流苏扫过满地云纹织锦。
金丝八宝攒珠髻上,九凤朝阳金翟钗随着莲步轻摇,每只凤口衔的东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眼尾斜向上挑,斜睨众人,最后在宫人的搀扶下,优雅落座。
从妆容到华服,都华美异常,贵不可言!
再看下首处的容妃。
身穿端庄大气的墨绿宫装,广袖拂过案几,暗纹缠枝莲在光线下若隐若现,透着不容冒犯的威严!
与贵妃的烈火烹油不同,容妃的气质是静水潜流,同样让人不敢轻视。
赵贵妃一落座,众人即刻起身行礼:“贵妃娘娘吉祥万安。”
以往阖宫觐见,妃嫔们拜见的是太后。
但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太后便主动交出凤印,不再过问后宫诸事,闭关慈宁宫,专心礼佛。
帝王迟迟不肯立后,凤印便暂时封存。
再后来,帝王下旨,命后宫地位最高的贵妃执掌凤印,容妃则有协理六宫之权。因此阖宫觐见时,其实拜见的其是贵妃和容妃。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年,直到半年前,许青栀的出现,不但让容妃失去了这个权利,现在还要对赵贵妃低下头。
容妃岂能不恨?
看着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对她行礼,赵贵妃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仿佛已经当上了后宫之主。
她端着皇后风范,含笑着抬了抬手:“姐妹们无需多礼,都坐吧。”
“谢贵妃娘娘——”
贵人当中有封号的人并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有封号,又受宠的更少。
许青栀前面是最近的新晋宠妃——娴贵人。
看到娴贵人,许青栀眸色深了深。
娴贵人纤腰约素,齿如含贝,一副弱柳扶风风之资,对谁都是柔和友好的谦卑姿态。
娴贵人是德妃的庶妹。
德妃年纪大了,穿的衣裳也老气横秋,越发比不上后宫娇艳明媚的新人,帝王渐渐地对她只有敬重,没有喜爱。
某次想要引起帝王注意,穿了娇嫩的粉衣,还被数落了一顿。
从那以后,德妃就只敢穿颜色老成、符合年纪的衣裳。
可越是如此,德妃看到年轻的新人就窝火,越生气,脸上皱纹越多,整个人透着一股怨妇气息。
她这般样子,帝王更不愿接近她。
家族为助她固宠,又考虑到她的脾气,便将千挑万选,将庶妹送进来。
庶妹果然深得帝心,很快被封了娴贵人。
只是德妃更不高兴了。
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她一直打压、苛待娴贵人,娴贵人在永和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众人都知道她在德妃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也就懒得针对她。
娴贵人性子低调温和,很多时候,就像个透明人,偶尔会冒出来,成为宠妃,但又很快消失。
前阵子,娴贵人在御花园偶遇帝王,两人在亭中下棋,据说相谈甚欢。当晚帝王便翻了她的牌子,第二天还亲临了永和宫,颇得恩宠。
这一个月来,帝王翻她的牌子是最多的,因此便坐在第一位。
不知德妃什么感想。
至少现在,脸色不太好看,视线扫向娴贵人时,有几分冷厉。
但娴贵人似乎没察觉到般,她偏头对许青栀露出友好的笑容,微微颔首。
许青栀也回以一个友善的笑。
或许在旁人看来,娴贵人是朵纯良的小白花,没什么威胁,但许青栀知道,后宫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
贵人一列,许青栀位居第二,右手边的位置,便是姚冰月。
姚冰月半边脸毁容,外出时都戴着一层面纱。
她是所有妃嫔里地位最低的,原本是奴籍,成了帝王的女人后才改成为良籍。
但贱奴就是贱奴,就连低位妃嫔都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周围的贵人更是眼神不屑,似乎和姚冰月坐在一起,也是一种耻辱。
经历了一些事情,姚冰月的心理素质似乎更强大了,背脊挺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姚冰月的位置再往下,便是惠贵人,但惠贵人没来。
惠贵人之后,坐着的便是没有封号的贵人了。
赵贵妃看到两个空位,眉头微微一拧。
她知道一个是丽嫔。
丽嫔快死了,不来请安也无妨,毕竟她大度,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但还有一个,既不是妃,也不是嫔,看位置还在许青栀之后,应该是个贵人。
区区贵人,就算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该不来请安!
赵贵妃纤手一指,精致的护甲泛着森森冷光:“那个位置,坐着哪位妹妹?”
便是姚冰月右手边的位置。
有人答道:“回贵妃娘娘,是惠贵人。”
赵贵妃拧起眉,似乎在想,这惠贵人又是谁。
不怪她记性不好,实在是后宫的女人太多。
那人又道:“是钟粹宫偏殿,幽兰居的惠贵人。”
一提到钟粹宫,赵贵妃的目光便落在容妃身上。
“原来是容妃妹妹宫里的人啊。”
赵贵妃虽是笑着,但语气越是不悦的,她以为,这容妃在背后授意,故意让惠贵人不敬她!
容妃微微蹙眉,她也是才发现惠贵人没来。
对上赵贵妃冷厉的凤眸,容妃道:“贵妃不必这样看着本宫,本宫也不知惠贵人为何没来请安,许是因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赵贵妃才不信她这套说辞。
“惠贵人是容妃妹妹宫里的人,惠贵人的情况,没人比妹妹你更清楚了吧?”
贵妃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仿佛在告诉钟粹宫的其他人,她们都在容妃的监视之下。
果不其然,几位居住在钟粹宫的低位妃嫔,脸色顿时有些不妙。
容妃当然听出了贵妃话里的意思,当下冷着脸道:“贵妃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又不是闲得慌,出门还要等所有人到齐不成?”
眼看气氛变得凝滞。
贤妃放下茶杯,主动缓和气氛,道:“本宫记得惠贵人是个规矩的,以往请安都不曾迟到或缺席,想必这一次也绝非故意,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贤妃是个老好人了,每当容妃和贵妃掐架时,她都会站出来劝和。
这时,同住在钟粹宫的莫答应犹豫着开口:“嫔妾好像看到惠贵人早早就出了门的。”
莫答应和惠贵人住对门。
没人注意到容妃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贤妃一副担忧的样子,软帕掩唇,道:“诶呀,该不会是在半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德妃冷哼一声:“这是皇宫,又不是荒郊野岭,能出什么意外?说不定是跑到陛下那去了!”
在德妃看来,比她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是会随时勾搭帝王的狐狸精。
赵贵妃递给宫人一个眼神,淡淡吩咐道:“去瞧瞧,惠贵人是死是活。”
这名太监刚要奉命出去,一位穿着藕荷色宫人的窈窕丽人便施施然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