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大板。
尤万笑靠得近,他清楚听到,那几个下板子的衙役,举着仗棍时,轻声问道:“哎,你把钱藏哪了?告诉哥儿几个,待会下板子手轻些。”
几板子下去,来福不吭声,这几人相互对视几眼,脸上都犯了狠色。
其中一个,干脆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拧着脸,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人身上拍着。
没几棍,便传出骨裂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不知情的老百姓还在纷纷叫好,堂上的青天大老爷打着哈欠,刘老爷则是笑的满脸快意。
尤万笑不忍再看的别过脸去,声声惨叫像锥子般扎在他心口。
眼睁睁看着二人半死不活被押下去,择日浸猪笼,尤万笑心中的郁气挥之不去。
如果自己不是个小小门吏,而是县令,是不是他们的下场就能公平些?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一心只想摆烂他,此刻心境已然悄无声息的有了变化。
而这时,那位刘老爷,恨恨骂了几句,也凑过来,假意的感谢。
“哎哟,尤贤侄,听闻当时人就是你抓住,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
老刘头笑的干巴:“我与你父亲交好,此事定然不能亏了你……不然,就让你带着那对狗男女,游街示众,给你好好长长脸?”
全是嘴上的功夫。
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子儿都不想给。
尤万笑心里冷笑,却也不意外。
刘家早年其实想抢药材生意,与他们尤算老对头了。
然而,这货是个不折不扣的铜臭把式,只顾着捞,而自己老爹尤云涛,又是个打着灯笼找不着的良心老板。
尤家铺子的药材,往往年份更高,价格反倒更便宜,整个青斗县都是出了名儿的。
一来二去,也就彻底没了对手,他们刘家早年的药铺就是这么关的门。
这老东西,心眼小的很,铁定对尤云涛怀恨在心,当然不肯许什么实际性的好处。
然而,他却不知道,长脸这种活计,可正中有云涛下怀。
【叮!侦破盗窃案,涉案金额三千六百两,奖励名气值+20】
尤万笑由衷的开心道:“多谢刘老爷,等的就您这句话!”
至于您丢的钱财,自个儿找去吧!
感谢老毕登,自己干这事完全没有道德困扰。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刘老爷也是被逗的哈哈大笑。
旁人看了,纷纷摇头道:“这门吏可真是个傻子,不知道游街是个烂活儿吗?想避都来不及!”
“蠢人一个,还偏偏立了大功,老天爷不开眼啊,这功劳都不如给我了。”
尤万笑对这些话恍若未闻,迈着还算轻快的脚步,屁颠颠的回到家里。
然而刚到门口,稍微缓解的心情却又沉了回去。
此时尤家大门,先前找过尤万笑麻烦的那几个衙差,正堵在门口,满脸的不怀好意。
为首的班头,满脸横肉的朝尤万笑的便宜爹伸出手:“尤大老爷,您儿子这两日可是在衙门出尽了风头,我们同僚一场,平日关系也都不错,过来讨个彩头不过分吧?”
尤云涛年过不惑,生了张儒雅俊逸的脸,不像个商人,道像个穷酸书生。
此刻却是满脸赔笑,朝着班头拱手:“好说,好说,我儿立了大功,全是靠几位官爷栽培提拔,自然要谢的。”
说着,他找下人取来几张银票,也不知面值多大,反正班头一看就眉开眼笑。
这是眼红自己立功,讹人讹到家里来了?
尤万笑面色阴沉如水。
他能容忍工作时被穿小鞋,但是涉及到了家人,就是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几步上前,拦在班头身前:“你什么意思?”
“万笑,不得无礼!”
尤云涛生怕儿子在衙门得罪人,连忙训斥一声,尤万笑却是不管不顾的拉住他。
班头一见他的模样,没皮没脸的笑了。
“来讨个赏钱,怎么?”
“我抓了人,你找我爹讨什么赏?”
“嗨,尤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班头摇头晃脑:“你看,要不是我把你安排到北门,你有机会抓住犯人吗?”
“而且我听说了,典史给的赏钱可不少,既然你不愿意分给兄弟们,我也只能找到你们家了。”
听着对方厚颜无耻的话,尤万笑心中杀机翻涌。
奈何身旁的爹还在中间不停打着圆场,他几次想发作都被拦下。
最终,还是不想给尤家添堵,尤万笑退让一步道:“那好,银子给你了,可以走了吗?”
“那可不行。”
班头手下接话:“听尤老爷说,待会儿还有个庆功宴,不得请我们进去喝几杯?”
“哎对对!几位里边请!”
请个屁!
尤云涛冷冷盯着班头几人,蹬鼻子上脸是吧?那老子就陪你们好好玩儿!
定了念头,他脸上也扯出个假笑:“各位好哥哥,我尤家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舍不得一顿饭钱。”
“只是待会我要去北街提亲,实在没工夫办什么庆功宴,不如这样……待我提亲回来,连个宴席一块办,到时再请各位来坐?”
班头是个什么德行他很清楚,没占全了便宜,是肯定不会撒口的。
所以尤万笑干脆又掏出些银子,一一给他们分了去,这才叫几人脸色缓和下来。
掂着手里的银子,班头得意的笑道:“那好,今儿这几两就当你请了,下回要是再这么不痛快,可别怪哥几个不待见你啊!”
尤万笑点头应下。
心里却动了念头,今天他们拿了多少,回头都要加倍的吐出来!
等到人走了,尤万笑这才盯着自家的爹,给对方看的一哆嗦。
“你这么瞅爹干嘛?民不与官斗晓得不!”
“再者说,就刚才来的几个,类似的事情可没少干,这条街出了名的粘毛赖!”
“听说去年有个户头被他们盯上,隔三差五过去要银子,不给就闹,不是领去衙门审问就是拽着做苦力。
一来二去折腾几回,硬是把身子不好的老人折腾病发死了,年轻的也活活气出病来!”
尤万笑不是不清楚当爹的苦衷。
青斗县衙门,官差欺压百姓的事都司空见惯了。
只是没想到真落在自己头上时,会这么窝火。
本身来福的事就让他这几天心情极差,现在又碰到趁火打劫的。
见尤万笑翻了个白眼,不再怄气,尤云涛又没皮没脸的凑过去,还叫下人抬来两箱白花花的银子:“给。”
“这是干嘛?”
“你不是要提亲吗?聘礼啊!”
尤万笑转头回屋:“不去。”
开玩笑,他才不想这么早结婚。
结果尤云涛似乎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的指着他:“我儿可是对爹有什么不满?”
“太多了。”
尤云涛毫不犹豫道。
“逆子,逆子啊!”
“想当年,你娘走得早,剩我自己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这下可好,翅膀硬了,就差动手打爹了……”
尤云涛仰天长叹:“翠儿,是我无用,是我对不起你,管教不好咱的儿子!”
周围敲锣打鼓的下人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的,把红事的曲子吹成了白事的。
听的尤万笑心惊肉跳。
他再也受不了,恼怒的吼道:“滚!都赶紧滚!明个儿还上差呢!”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踹上。
门外的老爹则是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然后看了看身后下人:“刚才那白事曲子谁带头吹的?”
一个小厮被众人推了出来。
尤云涛快步走过去,高高抬手。
都以为这德高望重的青斗县首富要打人,结果老头的手却是重重落在对方肩头:“小子挺机灵,回头找管账的领赏!”
“谢老爷!”
……
屋里尤万笑不住叹气。
退亲的事儿够呛了。
有了这三个月的相处,尤万笑对这便宜爹的评价是——不着调,总爱打哈哈,没个正行,但对儿子极好。
但尤万笑两世为人的阅历摆在那,看人不会只看表面。
实际上,尤云涛为人极其精明,只是轻易不显山露水。
不光如此,这人不管是眼光还是认知,对比其他人都极为超前,甚至尤万笑一度以为也是个穿越者。
他很清楚,以尤云涛的眼光,绝对不会坑他,那屠户家的二女儿估摸有什么出众之处。
但作为现代人,几乎是本能的讨厌包办婚姻,他自己也没办法。
算了,既然老头子胡搅蛮缠,那就放着以后慢慢来吧。
尤万笑决定不去想。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游街开始。
尤万笑早早起来,特地体面的打扮一番,腰杆子挺的笔直。
他看向囚车,一男一女,被架在囚笼,早就奄奄一息,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又给糟蹋干净。
“哎……”
不自觉的,青年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