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他转而又似乎有些心疼,“你嗓子怎么伤得这么重?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左临星发现自己的嗓音虽然嘶哑,却已经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于是又努力说了句话:“我不记得了……”
慕川又凑近她一点,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不会把我也忘了吧?”
左临星和那双眼睛对峙了片刻,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嘶哑的喉咙让她的咳嗽声听着格外惨烈,好像内脏都要被咳碎了似的。
慕川赶紧扶住她,“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话了,你先好好休息。”
左临星不敢说话,还在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痛苦。
慕川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还在温柔的安抚:“好了,一会儿就没事了啊。”
左临星的柔弱本也不是装的,反倒靠在他怀里还没有发抖的勇气是强行装出来的。
她故作虚弱的又咳了一会儿,声音才慢慢渐弱,然后半昏半睡的闭上眼,不再出声了。
慕川又叫了她两声,没得到回应,这才把她放回到床上,然后起身出了门。
隔壁房间里,青蜂正眼巴巴的等着,见他回来,立刻关上门,回身小声问:“主人,她信了吗?”
慕川:“不知道。”
“啊?那您刚才……”
“她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开始假装自己是蝉露了,她想和我们周旋,不想死了。”
“那她……不会是想找机会逃跑吧?”
慕川没回答,突然问:“青蜂,你碰过她吗?”
“啊?我……前两天打过她。”
“什么感觉?”
“没骨头似的,没意思。”
慕川笑了,低头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是啊,那么软的身子骨,她拿什么逃啊?”
“那您是想……”
慕川撩衣坐下,顺手拿起两个茶杯,“我想让她变得有意思。玩嘛,就是要势均力敌才好玩。”
青蜂点点头,又有点纳闷儿,“那您前几天干嘛还让我欺负她?我们直接陪她玩不就行了?”
“你看她那副怂样,不把她逼到绝路,她是不会努力给自己找出路的。”
慕川放下杯子,朝青蜂勾勾手指。
青蜂下意识捂住自己高高肿起的脸,却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慕川:“你今后还是不要给她好脸色,只要我不在,你就往死里收拾她。她的血已经换过了,以后你想动刀就动刀,想见血就见血,什么时候把她逼疯了,主人记你一大功。”
青蜂一张憨直的四方脸露出一点残忍的笑,“属下明白。”
隔壁房间里的左临星自然不知道他们在筹谋着什么,她侧耳听了许久,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爬下了床,赤脚走到角落的一小面镜子前。
镜中蝉露的那张脸让她的心又狠狠的紧了一下,她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镜子,开始拆头上的药布。
拆到最后几层时,她在雪白的布条上看见了血迹。
虽然月光昏暗,但也足够她看清,那血迹并不是红色,而是蚀月族才有的暗紫色。
蝉露给她换脸的时候,竟然连血也换了吗?
左临星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庆幸她的血色已经变了,没有人会发现她其实是个人族。而悲伤却也同样就在于此,除了真正的蝉露,恐怕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个叫左临星的人,从此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
左临星并不知道,恰在此刻,发现她消失的还有三个人。
司使府后院的房间里,刚刚经历了循血追踪术的左培风面色苍白,声音颤抖着问连顾:“仙长,我姐姐,是真的不在了吗?”
连顾依旧气貌沉静,声音却放低了些,“或许是我修为还不够……”
左培风:“我知道仙长是好意宽慰,但你已经是仙门最厉害的大师兄了,若是连你都找不到她,她还能去哪儿呢?”
左如今正帮他包扎割血的伤口,她还算冷静,低声道:“蚀月族手段颇多,或许他们有什么邪术躲过了连顾仙长的搜寻,只要还没见到星儿的尸体,我们就不能放弃。”
左培风面色悲苦的冷笑了一下,想要把未包扎完手臂从左如今手里抽出来。
左如今一言不发,又给他拽了回去,坚持把伤口包扎完。
左培风原本还勉强压抑着心绪,她这一拽,这小少主的心火直接压不住了,“我姐姐人都没了,一点小伤而已,你包它作甚,我又不会死!”
左如今看着他,“你大呼小叫的发脾气,星儿就回来了?”
“那也好过你在这儿虚情假意!”
左如今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手按在桌子上,手背已经起了青筋,“左培风,看在星儿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打你,给我滚。”
“你……”
“砰”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小公主怎么了?”
屋中三人同时转过头去,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方循礼。
方循礼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重新平静了下来。
方循礼听完了整件事,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个,比左如今,甚至比连顾都还要平静。
毫无波澜,像一潭死水。
好像他做过无数次的梦境终于成了现实,而他,早在梦境里就已经死透了。
他恭恭敬敬的朝左培风施礼,“天色不早了,属下送小少主回宫。”
左培风的情绪也已经压了下去,他又看了看左如今,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这个口,而是对所有人道:“司使所言有理,既然眼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今晚这个结果,还请诸位不要对外声张,我……我还不想放弃。”
没有人说话。
左培风又看了左如今一眼,后者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左培风没再说什么,转身和方循礼一起出门了。
连顾看着那二人出门,转身去看左如今,却见她已经站起身,低头对连顾施了一个大礼,“仙长今日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连顾赶紧伸手扶她,一滴水正落在他手背上。
是左如今的眼泪。
连顾从没想到她竟然会哭,“司使……”
左如今抬起头来,自己用袖子抹了一把,“没事,我很快就好了。”
她说着很快就好,眼泪却还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仙长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这样会不会太怠慢了?”
都这样了,还想这些?
连顾都替她累。
“不会,我又不是外人。”
这话似乎让左如今最后一点理智也暂时放下,她转身背对着连顾,慢慢蹲下身去,小声啜泣起来。
这一夜,似乎所有人都彻夜无眠。
似风城西的一处地下决斗场里。
一场对决刚刚结束。
败者血肉模糊的躯体被人抬了出去,胜者还在野兽般的嘶吼着。
角落里,有一只眼睛默默盯着这里的一切。
然后,那人摘下自己的半张银色面具,换上一整张遮脸的黑面具,朝决斗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