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地牢之中一片静谧,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唯有一旁的火盆偶尔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齐砚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搁下,动作优雅而从容。
他微微抬起右臂,轻柔地搭在扶手上,然后微微侧过头去,用眼角余光随意一瞥,余光落在那个断了腿的少年身上。
只见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说道:“把人送回去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齐声应道:“是!”
紧接着便毫不费力地拖拽起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少年,朝着地牢出口走去。
那少年躺过的地方,现在仅留下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以及半截让人难以直视的小腿。
见到此情此景,旁边无法开口的周四爷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悲痛,悄无声息地落下几滴泪来。
他纵使心中有怒,却也只能化作无奈的呜咽。
齐砚见周四爷这副模样,反而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慵懒地将头倚靠在手背上,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无名指则轻轻地敲击着覆盖在脸上的面具,发出清脆的声响。
片刻之后,齐砚再次挑起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语气散漫地开口说道:“你这儿子啊,年纪虽小,却尽干些肮脏龌龊之事。我今日饶他不死,未取其性命,于你而言,理应对我感恩戴德才是,明白吗?”
由于嘴巴被堵住,眼前的男人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回应齐砚的这番话语。只有心底无声的怒骂和满心悔恨。
自己竟然愚蠢到会相信齐砚的那些鬼话,以为他当真会高抬贵手放过自己的儿子。
他是说过不杀自己儿子,可是儿子如今断了一条腿,没了命根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
在绥远城的陆府内,阴冷潮湿的柴房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五娘和陆时渊正守在病恹恹的颜宁身旁。
自颜宁被关进这柴房的次日起,她就一病不起,高烧迟迟未能退去。
府上请来了大夫诊治,那大夫也开了退热药方。药已服用了整整两日,颜宁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此刻的颜宁已然烧得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陆时渊闻声,缓缓俯下身来,将耳朵凑近颜宁的嘴边,试图听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在仔细听清之后,他的淡淡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随后又默默直起身来,双眼凝视着颜宁那张憔悴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
一旁的五娘见此情形,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少主,夫人说的是什么?”
陆时渊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听不清!”
其实,他不仅听清了颜宁的呓语,甚至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五娘也没在意,劝说道:“小少主,夜色已深,您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这儿有我照看就行!”
陆时渊闻言,先是担心地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依旧胡言乱语的颜宁,然后才点了点头,转身缓缓离去,留下了五娘陪在颜宁身旁。
躺在被褥上的颜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和穆的过去…
她和丫鬟宁霜偷跑出府,去了都城最大的荷花池,她摘荷叶时,听见有人呼救。
听到声音的两个小姑娘赶紧去看情况,见到落水的人,颜宁观察一阵后,不慌不忙的朝他说道:“你不如,站起来试试?”
穆清听了她的话,急忙用脚去踩水底,很快便站了起来。
水只到他胸前的位置,因为不慎落水,惊慌下,根本没想过水浅的事。
穆清呛了几口水,猛的咳嗽两声才缓过来,他抬起头时,一个少女正站在岸边,穿着鹅黄色的衣衫,风吹起她的衣摆微微飘起,是风动,也是心动。
颜宁看着水中的少年,眉清目秀,瘦的脸颊微微凹陷,笑起来时,脸上有浅浅的酒窝,风吹动他周围的荷花,荷花微微晃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也在动!
去年,颜宁要去祖母家过年,两人偷偷见了一面。
穆清一身粗布衣衫,头上一根桃枝做的簪子束发,临近冬日,他冷的瑟瑟发抖。
颜宁准备脱下身上的狐狸毛大氅披在他身上时,穆清出声制止她:“你的病也才好些,别再冻着了!我身体好,这点儿冷风冻不着我。”
她知道,穆清每日帮人做各种脏活累活,交完先生的学费,还会用剩余的钱给颜宁爱吃的点心。
冬日的风很冷,穆清尽量克制着自己冻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他笑着对颜宁说:“待我高中,便去你家提亲。”
“我等你!”
可是……等来的是他和别人成亲的消息!
她虽然查清楚了一切,知道是齐玉给他下的药!两人才有的肌肤之亲。
尽管知道不是他的错,可是就是忍不住怪他,怨他,恨他!
怪他懦弱,怨他不反抗,恨他意志不够坚定……
……
天大亮的时候,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庭院。匆匆赶回的陆砚路上迈着大步,直直地朝着柴房奔去。
远远地,他就瞧见五娘正守在柴房门口,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陆砚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柴房。
五娘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后,连忙起身跟随着他一路走进柴房。
一进柴房,陆砚的目光便立刻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颜宁身上。只见她面色红润得有些不太正常,像是被火烤过一样。
站在一旁的五娘赶忙开口解释道:“家主,夫人这几日一直高热不退,老身都请大夫来给夫人瞧过了,各种草药也都煎给夫人服下了,可夫人的高热就是怎么都退不下去啊!”说着,五娘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担忧。
陆砚听完五娘的话,心头一紧,急忙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试探着颜宁额前的温度。那滚烫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鼻间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随即,他伸手掀开覆盖在颜宁身上的被褥,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铁链碰撞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陆砚定睛一看,发现颜宁的脚踝处拴着一条铁链。一时忘记了,这条铁链的事,他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急忙从自己身上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锁扣。
当他看到颜宁的脚踝已被磨破了皮,露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感。
迟疑片刻之后,陆砚才将躺在地上的颜宁轻轻抱起。就在接触到颜宁身体的瞬间,一股炽热如火焰般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而当颜宁那被高烧折磨得意识模糊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时,她本能地将自己的脸颊在陆砚的胸膛上蹭了蹭,将身体紧挨着他。似乎想要汲取更多的清凉。
陆砚见状,嘴里轻啧一声,不由自主地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脚步匆匆,怀抱着颜宁快步走向屋内。一路上,他的眼神不时地望向怀里那张因为发热而变得通红的小脸。
陆砚便走进了房间,将颜宁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后,又迅速差遣下人前去请城中的大夫前来诊治。
几乎所有城中有名望的大夫都被请到了陆府。
但是这些大夫们所开出的药方无一例外。基本都是治疗退热的药。
尽管已经按照医嘱给颜宁服下了药,但她的高热却始终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陆砚心急如焚,自喂完药后,他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床边,紧紧地守在颜宁身旁,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
就在这时,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陆府门外。只见阿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颜母下了马车,随后颜柏霖和颜父也紧跟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这是他们一家人首次来到绥远城。站在陆府门前,望着那块高悬的牌匾,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宁霜率先迈步向前,对着门口看守的小厮说道:“麻烦小哥快去里面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