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顾东言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嘴皮子上下一碰,好听的话跟承诺,像不要钱一样从顾东言口中喷出,把杜样唬得一愣一愣。
王二狗嘛是个顶好的听众,低眉顺眼,心中却是暗戳戳道,不愧是皇族子弟,即便是没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画大饼的功夫也不弱于人。
就在顾东言侃侃而谈的时候,王二狗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微微一动,使出了祖传的尿遁绝招。
打了个招呼,摇头晃脑地朝着外头走去。
“二爷勿怪,这王大痦子向来都是如此,整个六扇门就他屎尿最多。”
“哈哈哈,人有三急,这种事情岂能由他自己做主。”
顾东言笑呵呵地跟杜样调侃道,眼角的余光往王二狗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方向似乎不是去茅厕的啊……
……
“头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试探过顾二爷了。”王二狗左瞧右看,确认四周无人方低着头停在一堵白墙面前,小声说道,“看起来没有异常。”
墙后传来不辨雌雄的声音,“知道了,你快回去,莫让顾东言起疑。”
“是,小人告退。”
哒哒哒,哒哒哒。
王二狗的脚步远去,墙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三姐,我说了,那顾东言表面瞧不出什么古怪。”
“瞧不出,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昨日,他那贴身侍女死了,随安王说是季无常贼心不死妄图用书虫之法取顾东言而代之。
他今日却全然无惴惴不安之色,这绝不是我认识的顾东言。”
“三姐,或许你从未认清他呢?
昨天爹爹可是在宴会上捡到了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具,用来掩盖伤口再合适不过。”
“你是说,他其实已经中招了?只是不知为何躲了过去?
有些荒唐,他不过一普通人…”
“谁知道呢?伪装向来是皇族的天性,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某人欲盖弥彰!”
“……也罢,连皇上都不追究此事,且随他去。
京都的这滩水越来越浑,不知我李家能否继续作壁上观……”
声音暂歇,寂静如潮水般涌入。
另一头,王二狗已经回到监牢,杜样跟顾东言两边坐着,也歇了聊天的心思。
这才是监牢的常态,在监牢里一天到晚有话聊的,那才叫做一个不正常。
王二狗也没重新掀起话题的意思,他牙口不好,不太想吃顾东言画的大饼。
三个木头脑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喝点小酒吃点小菜,一坐就是一天。
期间,顾东言倒是找机会去了净灵堂好几次。
只是琢磨来琢磨去,等倒下值的时间到了,也没琢磨第二次出进星宫的法子。
姿势没错,动作没错,位置也没错。
怎么就进不去了呢?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的触发条件没有被他发现?
出六扇门的时候,顾东言不死心再试了一次。
果然,结局在预料之中,失败+1。
什么星宫,宛若一场大梦。
“啧,顾东言?总督说上头有人要塞一个关系户进来,没想到居然是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抬头一看,正是昨天下午才在揽月楼见过的马闯。
他脸上血迹斑斑,身上的外衣也是如此,看起来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
“马捕头?你这是?”顾东言捂住鼻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嫌弃。
“哦,出了一趟六扇门的日常任务罢了。”马闯露出他标志性的恶魔笑容,“别看我身上血多,大部分都是堕落者的血。
这一刀下去,它们的血就到处乱喷我也没有法子。”
马闯乐呵呵地笑道,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提了提手中的长刀。
“马捕头威武,小小堕落者在马捕头面前竟非一招之敌!”顾东言目光炯炯,这褪凡者的力量果真令人向往。
“呵呵,谬赞谬赞,那人实力不强,又是刚转变为堕落者,这才让我捡了一个大漏。
若是你成为褪凡者,想来也能做到。”
“马捕头说笑了,我平日不过一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就算我是褪凡者,见了真的堕落者,恐怕连出刀的勇气都没有。
往后还是得依照各位捕头多多照顾。”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世事难料,往后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到时可您这贵人可别想我上门叨扰。”
马闯朝苏文拱了拱手,“某还需收拾首尾,就不耽误顾兄的下值时间了。”
随后大手一挥,招呼着跟在后面的捕快兄弟,一同进府。
捕快们手里拿的东西很多,瓶瓶罐罐,书卷画册什么都有,看起来就像是打道回府的土匪。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由两名捕快抬着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模样怪异,不似人形。
顾东言壮着胆子往尸体上多瞧了几眼。
就在此时,陡然异变,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陡然析出盈盈黑光,如萤火虫一般钻入顾东言的身体。
王徳发,这又是什么鬼!
顾东言脸色大变,可随即神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无他,只因在这些黑光涌入体内的那一刻起,他意识中隐约起漂浮黯淡的星宫二字,所有黑光全部没入其中。
找了一天都线索的东西,这下算是歪打正着?
顾东言立马平复自己的心情,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打量。
嗯,马闯和其余捕快面色如常,即便黑光从他们眼前飘过也毫无察觉。
这黑光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
等星宫吸收完所有黑光之后,顾东言意识中黯淡的两字稍稍变化,其中一角隐约有光芒溢出。
昙花一现后,连字带光立刻在他脑海中重新隐匿。
有些意思,不出意料,这些从堕落者身上析出的黑光是打开星宫所需要的某种‘燃料’。
他有预感,只要等星宫二字完全明亮起来,他就能再次进入星宫。
“任重而道远啊~”顾东言摇摇头感慨道。
‘星宫’吸收了一个堕落者身上逸散出来的黑光,居然连一笔一划都亮不起来,他想再次进入星宫也不知道得吸收多少具尸体。
他内心想成为褪凡者的欲望变得更加迫切。
秋末,白日的时间愈发短暂,等蒙图将顾东言接回随安王府之时,红月已然完全取代了金阳。
“二哥,今日当值感觉如何?“顾东韵蹦蹦跳跳地出门迎接,红月在她脸上盖上薄纱,眉宇间有几分俏皮挪耶之色。
这也是个促狭鬼,嘴角扬起的笑容跟今早出现在顾东辞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顾东言撇嘴道,“一般,比不上你每日卯时未过就得跟着墨教习去学习作画。”
“……,你要是不提这个的话,你还是我的好二哥!”
顾东韵嘴巴瞬间嘟了起来,挽上顾东言的胳膊说道,“墨教习还是太严苛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选墨教习的课程了。”
能不严苛吗?那可是苍松学院最最古板的老头。
顾东言很想安慰一句,但显然他压根憋不住自己的笑意。
只能拍了拍顾东韵挽上自己胳膊的手臂,尽量绷着个脸小声说道,“注意点仪态,等会另外的一个古板小老头又来说教了。”
“二爷,老奴可是听到了。”
宋管事如幽灵般突然冒出,一张枯树脸,把顾东言身后武装到牙齿的机械马都给惊了一下。
“宋老说笑了,我说的不是您,我说的是大哥!”顾东言面不改色地说道。
嗯,大哥顾东辞的头发跟古板小老头差不多,看似茂密实则全靠假发片撑着。
大哥的头发=古板小老头的头发,所以大哥=古板小老头。
没毛病,这很河里!
顾东韵眼皮子一跳,小手嗖得一下就收了回去,挽了挽耳鬓的发丝笑嘻嘻地说道,“宋爷爷,是大哥叫我们过去用膳嘛?”
“是的,小姐!”宋管事板着个脸回答。
“好耶,二哥,我们好久没有跟大哥一起吃过饭了!”
顾东韵捏着拳头想蹦跶一下,一看见宋管事的脸,又立刻把拳头藏在身后。
嘴里哼着小曲,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顾东韵你是淑女,顾东韵你是淑女……”
“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不曾一起用膳了。”
顾东言见状莞尔一笑,古灵精怪的妹妹确实很好玩。
“对了,小妹你昨日何时回府?”
“别提了,我昨日跟着墨教习去郊区聆听百鸟之音,一同学音律的师姐不知为何突然得了癫痫,我们几人便一同将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若不是蒙茶一直跟着我们,我恐怕就得留宿在附近的庄子里了。”
“你师姐情况如何?”
“没死,不过医馆的大夫说她这病需要静养,短时间内不可外出。”
“没死就行,生命脆弱,活着本就是莫大的幸运。”
“嘬嘬嘬,二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大哥那一套?
走快点啦,大哥要等着急了!”
香榭庭内,顾东辞手里握着一卷书,躺在一旁的藤椅上,摇摇晃晃,浑身上下散发着儒雅的气息。
书皮封面黄中带绿,看起来跟早上的那本不是同一卷书。
“大哥!”
顾东韵看见顾东辞就是一个虎扑,然后不出意外,在扑过去的时候,就被宋管事提了起来,浮在半空像一个毫无反抗力的洋娃娃。
“小姐,您已经十六了,要注意自身仪态,男女有别,即便是跟自家兄长也不可过于亲昵。”
“宋老,我知道错了!”
顾东韵双手合十,果断认错。
宋管事长满褶子的眼角微微抽动,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略有起伏。
随安王府的家风就是果断认错,然后,拒不悔改!
这一点,他在故去的老随安王以及对随安王身上深有体会。
作为随安王府的家佣,宋管事只能再次叮嘱道,“还请小姐牢记!”
说完便把顾东韵稳稳放下。
顾东辞笑着把手上的书卷放下,“小妹活泼些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小妹见到我这个大哥却同陌生人一般行礼做态,想想都觉得是遭罪。”
接着抬眼对着候在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催一催厨房。”
侍女应声告退,宋管事紧随其后,也跟着退出香榭院。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见宋老心里还是直发虚。”
“谁不是呢?”
顾东言和顾东韵兄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那是你们心里有鬼,做了错事,见到宋老自然发虚。”
顾东辞摇摇头,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人入席。
席面上摆放着一些瓜果,都是些应季品,不是鲜红就是翠绿,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今日上值情况如何,可适应?”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东辞开口就问了一个跟顾东韵同样的问题。
“还算不错,柏松堂哥回清风观去了,没给我安排什么差事,跟着两狱卒在监牢呆了一天。”顾东言回答道。
答案较之前的些许差异,但无伤大雅。
“柏松回清风观了?也是,像他这种正统途径的褪凡者,多半是要回去礼拜的。
他不在六扇门的时间,你老实一点,可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我倒是想不惹麻烦,但架不住麻烦来找我。”顾东言双手一摊,抱怨起来,“你看看最近这一桩桩事,哪个是我主动惹上的嘛?
随安王府和定安王府一向不掺合皇储之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还特意找上门来。”
顾东韵左手拿着一个青色的果子,啃了两口,嚼碎了咽下去后说道:“是啊是啊,而且他们为什么不去找柏松堂哥,偏偏盯着二哥?”
关于季无常和冬生的事情,顾东辞早就吩咐了下去,不必瞒着顾东韵,她昨日回府之时便已知晓。
顾东辞端起桌面上还冒着雾气的茶水抿了一口,摇摇头道,“柏松是褪凡者,一个普通人可比一个褪凡者容易对付太多。
换成是我,想拖两家王府蹚这趟浑水,首选针对之人必然也是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