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落户的事情办好了,成亲的日子也得找人算一算。郑大娘问了周舟八字,幸好周舟记得。
“我和你爹去找人算日子,之后去外祖父家说你俩的事,”郑大娘叮嘱俩人:“晚饭你俩自己吃,不用等,我们尽早回来。”
“知道了大娘。”周舟应下。
郑则没说话,站在哥儿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则外祖家在青石村,离响水村不远不近,有牛车来去倒也方便,难得回娘家一趟,郑大娘有点兴奋,什么都想带一点让娘家人尝尝,拖拉半天还没出门。
郑老爹随她高兴,不敢催。
郑则看了半天,见他娘实在磨蹭,故意说:“天要黑了。”
郑大娘不高兴地翻白眼:“胡说,这才什么时辰。”
郑家人习惯早起,忙了半天这会儿外头也才光亮。
好不容易东西都装好,临行又是一番叮嘱,郑则催人快走,后背差点又挨郑大娘一巴掌。
目送俩人离开后,周舟关好院门。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舟脚步先动。
他不自在地在院子里转个不停,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鸡喂了,猪喂了,院子打扫了,萝卜干晒出来了,看猪看鸡看菜地,就是不敢去看郑则。
周舟感觉郑则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凶。
两人这段时间处得很好,也默认对方身份,但没成亲还是不一样的,有长辈在家周舟心里有底,私下再亲昵也能克制有度,知道郑则不会太过分。
这会儿长辈不在了,他再看郑则,就像看一只没有拴绳的猛兽,心里有些害怕。
哥儿的紧张郑则瞧在眼里,也不去撩逗他了,搬了板凳坐在井边闷头磨刀。
他这套杀猪刀有空便要磨,吃饭的家伙,平时不准备好,就怕用时不利索,坏了大事。
俩人就这么各干各的,偶尔说一两句话,一问一答的,气氛渐渐缓和,周舟也慢慢放松下来。
听见敲门声时周舟吓一跳,这个时辰会有什么人来找,门外也不出声。
郑则刚拉开门栓,外面的人就立马推门而入,周舟看见窜进来的是位妇人,
那妇人见着郑则很是高兴的样子:“哎呦,郑则在呢,婶子正好是来找你。”也不等人回应,快步跨进了院子里。
周舟这才看到她正脸,眼睛吊梢鼻梁细窄。
来的人正是郑永逸妻子林春柳,她不着痕迹眼珠乱转地打量房子,面上笑容还未消,心里已经在忍不住嫉恨,郑家真是有钱啊!
她家虽然有个制酱油手艺在,但吃不住儿子去书院费钱,酱坊这么多年来赚的钱全贴给儿子上学去了。
郑永逸和郑永坤和好是不可能的了,若是她侄女能和郑则成亲,林郑俩家绑一起就好办了。
想到若是儿子高中,家里便是另一番风光,这般才把嫉恨情绪压了下来。
林春柳可是见着郑家夫妻架着牛车外出了,她说不过杨蓉,也怕那个虎背熊腰的大哥,故意挑着俩人不在的时候过来。
要是郑则和巧巧成了,夫妻二人还能这拦着不成?
她刚想说话,就发现了站在厨房门口安静打量她的哥儿,登时大叫:“郑则你怎么藏人?”
周舟在家里待得好好的,兜头就被这句话一棍敲下来,什么叫藏着人,听着不像是正经话!
郑则脸色沉下来:“这是我夫郎!”
林春柳嘴巴快过脑子,这会也有些后悔,想到郑家夫妻不在,她登时又有底气了:“我是你婶子!你娘教你这样对待上门长辈的?”
郑则黑着脸,直接抓住她胳膊往院门拖拽。
落后一步到的郑永逸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妻子大喊大叫,不由皱眉。先前在路上俩人意见不合吵了几句,这婆娘就快他一步先上门了。
郑永逸赶紧拉过妻子。
“郑则,你婶子不是这个意思,她一个妇人见识短,不会讲话,你多担待点。”
又来一个,周舟沉默旁观。
他是不打算打招呼的,周舟听到对话,猜到两人是郑老爹弟弟一家。
不是什么好人。
“爹娘不在,二位有什么事等他们回了再来找吧!”
郑则停了手,郑永逸在场就不好拉扯了,他爹可以动手他却不行,被村民瞧见了,捡了把柄乱传会很麻烦。
林春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立马改口,“对对,婶子不会讲话,你别介意。”
她怕多说多错,赶紧推了推丈夫。
郑永逸其实不赞同林春柳撮合林巧巧,他迫于林家压力,只好一同前往郑家,但他有自己的打算,决计不做那个开口的坏人。
只见他施施然坐在凳子上,先是长辈自居,不痛不痒讲几句,都是鸡毛蒜皮小事。
林春柳不耐烦,插嘴道:“郑则,之前和你提过的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站在厨房门口的周舟皱起眉头来。
郑则见她旧事重提,这下是真的恼火了:“我有夫郎。”
“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看来你们也不在意女方名声。
“那林立文的名声呢?”
林春柳:“和我儿子有什么干系?再说了没有过门的哥儿算什么夫郎?”
没摆酒就说明还没过门!
郑则不理会林春柳,转而对郑永逸说:“这个月的鹿鸣书院的旬试还没开始,你二人若是不怕林立文考试有什么差池,就尽管再拿婚事来找。”
一讲到儿子林春柳就怂。
“哎呦,不成就不成,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我们这就走了。”
林春柳拉起郑永逸快步离开。
读书人可不多见,响水村的如今就只有两户人家供得起读书人,村长家的的林启宁,林春柳家的林立文。
在林春柳心里,没什么是比儿子考功名还重要的,郑则还是经常跑镇上,她不敢赌。
郑则把院门关好,回头看周舟。哥儿一直没出声,站在门边也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归不是开心的样子,郑则心里有点慌。
“怎么不说话?”
周舟把脸一转,不看人。
郑则去拉哥儿的手,周舟不让,拍开后直接把手背到身后。
郑则心里好笑,养了这么段时间总算能对他使出小性子了。
他直接弯腰把人横抱起,汉子一身蛮力,抱起一个人轻轻松松的。
“呀!”周舟惊呼着揽住郑则的脖子,抱得紧紧地不敢松开。
“嘘,小声点,胖妞要听到了。”
郑家附近的空地大,胖婶家的姐儿胖妞和其他小孩喜欢在附近玩,周舟经常听到她咯咯咯的笑声和胖婶恼火的呵斥声。他嘴巴立马抿得紧紧的不敢出声。
太好骗了,郑则眼睛含笑走进了房间,用脚关上门,抱着人在床边坐下。
若是父母在家,他决计不敢这么孟浪,周舟身子温温软软,此时抱上了却不想放开手。
爹娘外出家里没人,他早想这么干,想一直抱着人,贴紧了,什么都不做,哪里也不去。
汉子大腿硬邦邦的,坐着一点也不舒服,身上发着热气,烫得他身上也跟着有点热。
周舟有点不安,难为情地扭了扭身子想下来,郑则不让,越不让,周舟越想下来,扭来扭去蹭得郑则不得不用力箍住他:“粥粥!”
哥儿敏锐地察觉汉子的声音不同往常,下意识不敢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郑则双臂才稍稍松开些,周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汉子又把头埋进了他脖颈,用力吸了几口又呼出来,麻麻痒痒的。
郑则故意用高挺的鼻骨蹭了好几下,把哥儿逗得又是躲又是笑,见人情绪好些了,才在哥儿发香里闷着声音说:“别生气。”
周舟其实只小小气了一会儿,听到郑则大声说他有夫郎,心头已经止不住地高兴,根本气不起来。
何况现在还被逗笑了,也不好重新摆脸。
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对人使小性子了,怪不好意思的。
郑则把他脸掰过来对视,这回周舟没躲,笑眼弯弯地看人,脸颊边的小窝都出来了,笑得人心头发软。郑则忍不住慢慢凑近,嘴唇在他脸上擦过,又埋入发间,只听他含含糊糊地说:“想亲。”
“亲一下?”
周舟被他低低的嗓音迷惑,感觉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便伸手去扯了一下汉子的耳朵,捏在手里玩。郑则任他动手,大手紧紧环着怀里的人,追问:“给不给?”
“只能,只能亲脸......”
“嗯,只亲脸。”
于是脸上、额头、下巴、耳朵,落下来好多个柔软烫人的亲亲。
男人还含着他下巴,小小咬了一口。
说好只亲脸呢,周舟迷迷糊糊想。
俩人就这么躲在房里亲昵,小声说话,也不嫌腻烦。
林家说亲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
郑老爹夫妻二人天黑全了才到家。
周舟在厨房里一直温着饭食,听到郑大娘喊他时立马跑了出去,快得郑则都没反应过来。
哥儿人冲出去郑则声音也跟着传来:“天黑,你慢些!”
“大娘!你终于回来了!”
周舟扑上去挽住郑大娘的手,脸上的高兴是真真切切地,看得郑大娘一阵舒心,又赶紧拦住他:“大娘身上埋汰着呐,先别挨着!”
郑老爹在牛车前头没忍住,朗声大笑:“和猪坐一块,能不埋汰吗哈哈哈哈哈!”
气得郑大娘绕过打了郑老爹好几下。
周舟这才在蒙蒙的月光照明下看见牛车上还绑着一头大肥猪,正在吭哧吭哧地喘气。
后头提着油灯跟出来的郑则走到周舟身侧,仗着天黑爹娘看不清,伸手在哥儿后脖子上捏了两下,让人提着油灯,自己向前把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
郑大娘去娘家带了不少东西,没想到回来带了更多,郑大娘和周舟俩人分几次搬回了堂屋,郑家父子则是把猪赶进了猪圈。
“哎呦累死了,幸好咱家有牛车,不然腿都要走断。”
郑大娘坐在堂屋歇脚,周舟赶紧给她倒了碗水,又去厨房把还热着的食物端出来。
“你俩吃过没有?”
“吃过了大娘,您吃。”周舟乖巧地给郑大娘摆好碗筷。
他们夫妻俩在娘家用过饭了,郑大娘看孩子一副担心她饿肚子的样子,欣慰地说:“好孩子,大娘歇一会儿。”
家里有两个汉子,平日里重活爷俩会做,但到底汉子和姐儿哥儿不同,很多很小的细节爷俩是顾及不到的,郑大娘偶尔也会生出一闪而过的失落,如今粥粥来了,郑大娘因为他的关注感到贴心,心里很暖。
周舟不知郑大娘所想,帮郑大娘准备好吃食后便和郑则规整东西。
屋外任劳任怨的牛正在喘着粗气,嘴巴都嚼出白沫了,瞧着也是挺累。
郑老爹心疼地摸摸牛的头,水牛眼睛清澈地看了郑老爹一眼,随即闭上眼睛晃了晃头,温顺地让郑老爹牵着去了牛棚吃草。
“娘,哪里来的猪?”郑则问。
“青石村收的,你爹说去哪里收不是收,忙完他就在村里打听起毛猪去了。”
说到这里郑大娘面上喜滋滋的,“事情都办好啦!日子都算出来了!”
成亲的日子终于定了。
闻言,周舟和郑则转头对视,过了会儿哥儿害羞,先移开目光。
郑大娘看得哈哈大笑,拉了周舟手细细说道:“看的日子是在下个月十五号,这日子好,天气也不冷不热,请酒的大菜提前一个晚上做了也放不坏,就是这日子赶了点,但若不在这个时间办,下一个好日子就得到腊月,倒时这冰天雪地的办酒,谁能吃好?”
五月十五日,这日子听着就好!
“粥粥放心,赶是赶了点,大娘保管给你俩办好喽!”
周舟被说得脸上发烫:“都听大娘的。”
郑则转头看他,脸上也泛起笑意。
郑老爹安顿好牛后走进屋,见几个人面上都带笑,猜到了谈话内容,也跟着笑起来,这么多年家里都是三个人,如果要添人了,哪能不高兴!
想到将来家里还有胖娃娃抱,郑老爹笑意更深了。
东西都搬进屋子里,一家四口都在堂屋坐着聊天。
郑则这次没跟着爹娘去外祖家,关心道:“外祖身体怎么样?”
“硬朗着呢,”郑大娘回了一趟娘家,心里舒畅得很,“听了你要成亲了,高兴得说到时路再远他也要来。”
杨家也是农耕人家,杨老汉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儿杨蓉,两个儿子杨福、杨兴,皆已成家,这家里头等的大事也算完成大半。
杨家只得一座三房老屋,家里也不富裕,两个孩子成婚后掏光了积蓄,好在这两年没病没灾,日子也还算过得去,杨福得了崇明崇雪两个孩子;小儿子杨兴成婚多年,夫郎也怀了身。只是目前一家人遇到了难题,孙子崇明也快要到说亲的年龄了,房子就显得住不开。
这也是郑家夫妻没有留宿的原因,实在没屋子住了。
郑大娘当年选对了人,如今过得不错,也想着帮衬帮衬娘家,每次想塞点钱爹娘都不收,只得每次回娘家多带点吃食,一家老小都能吃上。
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来钱路子能帮上娘家,如今家里杀猪生意还算稳当,就是赚得辛苦。
慢慢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的亲事。
第二日一早,一家四口忙活开来。
郑老爹父子打算明日杀昨晚带回的猪,郑大娘还有点可惜,“离办酒还有半个多月,那咱不得再找两头猪养着做席面?”
郑老爹让老妻放心,说这两日还会再去周边村子打听打听,若是没有,去远些的村子也无妨,保管让儿子成亲体体面面风风光光,郑大娘笑着推了他一下。
得了保证,郑大娘便出门去找林秋商量打听做席的事。
出门正巧碰上了芸娘,芸娘面上藏不住事,一见面就往郑大娘身后看,“ 郑嫂子,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上次见面那小哥儿回去了?
郑大娘笑笑,知道芸娘想打听周舟,两人都要成亲了,郑大娘也没有特意想隐瞒,只是芸娘不直接问,她也不好主动提,便说:“你不也一个人?”
芸娘本就是个爱打听的人,实在耐不住好奇,厚着脸皮挨到郑大娘身边推了推她:“哎呀郑嫂子,你就跟我说了吧,那天见到的小哥儿是你娘家的亲戚小辈,还是......?”
芸娘猜是给郑则说亲的哥儿,前些日子那哥儿去地里送午食好些人都看见了。
郑大娘便顺着台阶满足了芸娘的好奇心,“那是舟哥儿,是我娘家远房的亲戚,说给郑则做夫郎了,下个月十五日就办酒。”
“哎呀!”得到证实后芸娘两眼放光,刚想说点什么,郑大娘赶紧止住话头:“我还有事要出门了,下次有空再唠啊。” 按照芸娘这爱打听的性子,说起来一时半会可停不下来。
芸娘瞧见郑大娘确实是有事,只好遗憾地在路口就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