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知文蹲在斜坡上,看见师父魏见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正要站起来快速下到师父的身边,魏见秋却如未卜先知一样,头都没回,回转左手向下一按,很坚决地示意他留在原处别动,毛知文只好保持着蹲着的状态,不自觉地捏紧了手电。谷底的动物似乎越聚越多,嗷嗷的叫声里夹杂了不少其他动物发怒时的叫声,毛知文早就从嗷嗷的叫声听出,那是狐狸发出来的,应该是卷宗里提到的那几只红毛大狐狸,他侧耳分辨着其他的声音,除了几只山猫之外,似乎还有四五只黄鼠狼的发出的尖厉的咔咔声,谷底两边的树梢上,飞过来很多鸟,吱吱喳喳中有几声像人大笑时的哈哈声,那是猫头鹰。
正在仔细分辨着下面各种动物的声音,毛知文看见师父又向下走了几步,站定,开口道:“乌老大还是乌老二?耗子洞里呆腻味了?做那么多手脚引我来,是想报仇吗?”谷底的那个人呵呵了几声,声音嘶哑地说道:“上次你们一帮人舔那些吃公家饭的人的腚沟子,跟在人家身后把我们哥俩从北到南,一路撵到十万大山里,你魏见秋出的力最多,怎么?听说如今你也吃上公家饭了?夹板儿套在驴脖子上,挺舒服是吧?不错,引你来,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的,姓巴的小子没跟着一起来?”毛知文听见师父冷笑一声,说道:“只知道你放的屁臭,没想到,说话的口气也是这么臭,在十万大山里跑了那么久,也不知到两条腿被磨得一般齐了没!想报仇,当然可以,露出脸来,让我看看你那张黄脸捂没捂白了一点儿!”话音未落,手中扣紧了那根大铁钉子,随时待发,口中唿哨声起,催促谷底的飞鸟走兽一起向那人攻击,瞬间,兽叫鸟鸣声大起。
毛知文蹲在地上,正在心里在给鸟兽门鼓劲儿,异变陡生,就见师父魏见秋下面不远处的枯草树木间,一阵乱响,在几只狐狸的带领下,那些只山猫和黄鼠狼一起向山坡上冲过来,黑暗中,一个个眼底冒着红光。谷底下那个人猛地狂笑几声,说道:“为了对付你,这几年我琢磨出了一些飞禽走兽爱吃的东西,不过吃了我的东西,就得给我干活,魏见秋,你这光让人干活不喂东西的毛病,得改!”毛知文正要冲下去,魏见秋却猛喝一声:“上去!”毛知文一犹豫间,一只红毛狐狸从魏见秋的左侧扑到他身边,冲他的小腿狠狠地咬去,魏见秋踢腿拧身,右手中的大铁钉子飞出,正中那只狐狸的脑门,随手一扯细绳,铁钉从狐狸的脑门拔出,带出一股血来,那只狐狸倒地不起,另外几只狐狸吃了一惊,稍微退后几步,围着魏见秋打转,魏见秋趁机从怀中掏出那面小拨浪鼓,猛地挥动,几只狐狸像脑子瞬间清明了一样,停住围着他打转的身子,返身向谷底冲去,几只山猫和黄鼠狼也跟了上去,在他头上不停盘旋伺机啄他脸面的猫头鹰和其他的飞禽,纷纷堕地,挣扎不起。
谷底那人见狐狸们反扑,咦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紧跟着,一阵敲打树干的声音从谷底传来,没听师父的话回到小路上去却一直在原地紧张观战的毛知文,鼻子中闻到一缕缕的臭气从谷底向上飘来,那几只狐狸哀鸣了几声没了动静,山猫和黄鼠狼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魏见秋手中的拨浪鼓一直在挥动,口中又猛然打起唿哨,似乎在召唤别的动物过来,听到唿哨声,谷底敲打树干的声音更急更密。魏见秋手口不停,身子也一步一步向山坡上面退过来,等到了毛知文身边,他一指坡顶,小声却严厉的说道:“快上去。”说完,带头向坡顶冲去,毛知文急忙跟上,刚到坡顶,将将要踩上小路,魏见秋猛然停下,随手拉住毛之文,两人的眼前,雾气沼沼,臭味弥漫,停在路边的车已经看不见,一个声音从雾里传出,“给我滚下去!”
三人从市局大楼里出来,上了丁振武开来的一辆越野车上,张弛坐在副驾位置,陈敬坐在后座上。上了车后,陈敬从牛皮皮包里掏出了那把“六音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放回去,掏出几个小瓷瓶,挨个把瓶口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把瓷瓶也收好后,皮包放在身边,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后座上,开始闭目吐纳,不一会儿,他的左右两边脸上,红白对比开始鲜明,足足过了十分钟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搓了搓脸,左边脸上的红色消褪,放下盘坐的双腿,穿上鞋子,陈敬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车窗外。丁振武开着车,不时地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着陈敬的举动,当看到他的脸色变化时,内心有些不解和震惊。这一路上,丁振武很少主动说话,即使是聊到师父和师弟这次出去办的案子,他也是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还经常偷瞄着张弛的领口,生怕自己的声音一大,把那个咔咔起来绝对牛逼的小家伙招惹出来。
丁振武车开得快,快到中午的时候,三人就到了那个小镇。丁振武直接把车停在一个饭店门口,三人饱餐一顿后,开上车就奔了镇上的派出所,丁振武跟所长亮了自己的证件,又介绍了张弛和陈敬的身份,说明来意,问自己的师父魏见秋和师弟毛知文什么时候来的所里,所长有些发懵地说没见过那两位,丁振武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张弛趁机问了一下案情细节,所长说的不多不少,跟丁振武所讲几无二致,张弛想了想,提出到案发现场看一看,并请所长派人到镇上的旅店去查住宿登记,看看有没有魏见秋和毛知文的入住信息,所长立即照办。
镇西,二层小楼院门外,所长拿着钥匙打开院门正要推门进去,陈敬拦了一下,说先看看外面,于是四个人就围着二层小楼前后走了两圈,边走,所长边指着院子围墙和二楼没有封闭的阳台,说道:“目击者当时看到的那几只红毛大狐狸,就在这两个位置,我们到现场时,狐狸已经不见了,叫声是从西面山里传过来的。”说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女死者立的堂口,供奉的就是狐仙儿。”张弛问道:“那雾气是怎么回事儿?”所长答道:“我们到时,没见到什么雾气,院子里外的空气里确实有股子臭味儿,并不很重。这个季节,辽南这一带经常起雾,带臭味儿的雾,没有过。”
张弛和陈敬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同时点点头。丁振武推开院门,先站在门外打量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院门内地上还残留的黑红血迹,迈步跨过去,带头走进院子,后面几人依次跟着走入,房子的门没锁,半开着,几人先后进屋,看着一地的狼藉,张弛走上前,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堂口供台,看着上面挂着的堂单,确实供的是狐仙儿。几人上二楼卧室看了一眼,也没再勘查什么,就都下了楼,走到院外,丁振武问所长道:“法医确定死者是长着犬齿的动物撕咬致死,镇子上有疯狗或者爱咬人的大型犬吗?”所长答道:“大型犬有,我们都调查过,没有撕咬过人的迹象,并且案发时,那几个大型犬都在家里,如果是疯狗,咬死人后,不会逃离现场。”
陈敬一直没说话,眼睛却不时地向镇子西面的山上看去。正在几人决定离开现场,所长正锁院门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接听后,他告诉三个人,镇上的一家旅店里,有魏见秋和毛知文的入住信息,一共住了两天两宿,老板说,第三天早起,两位住客开着车奔镇子西面去了。还有一件儿事儿,有个镇上人刚刚报案,说在西面山上的小路边上,发现了一辆黑色轿车,省城的牌子,已经在那儿停了好几天了,开始以为是来玩儿的,今天看见还在那儿停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就报了案。
丁振武一听,就有点儿着急,张弛见状,对所长感谢了一番,道了别后,三人急忙上了越野车,直奔西面的山上,车子到了上山的小路上,远远就看见上面半山腰的小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丁振武急得一脚油门,越野车就冲到了半山腰,停在那辆黑车的后面,看着车牌号,丁振武冲张弛和陈敬说道:“就是我师父和师弟开的那辆车。”说罢,开门,跳下车,就跑到那辆黑车前,张弛和陈敬也急忙跟着下车。
丁振武拉了拉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又趴在车窗上向车里面细细查看,站起身子说道:“车里一切正常,没有打斗痕迹。”陈敬绕过车后,走到路边向小路下面的山坡看去,对张弛招了一下手,指着路肩下面,说道:“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张弛仔细瞅了瞅,对站在车前向小路上山的方向观望的丁振武喊了一声,丁振武急忙过来,看了一下坡上乱草中的痕迹,点头道:“是从这里往下走的。”他看着张弛和陈敬说道:“我想下去看看,你们两位觉得呢?”张弛看了一眼陈敬,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配合你,你是领队,听你的。”陈敬也点点头。
丁振武冲两人感激地一笑,转身回到越野车上,从储物箱里拿出一把手枪,插进胸前的枪套里,回到两人的身边,说道:“我师父和师弟不爱带家伙,这次就空着手出来的,下面情况不明,你们最好也把家伙随身带上。”张弛拍了拍左面腋下,陈敬给他露了一下背在身后的牛皮皮包,丁振武点点头,当先向坡下走去。
此时刚过正午,太阳高悬在天上,这片山坡上的密林里,光线很好,视野也不错,三人一字排开,丁振武盯着脚下荒草枯枝上的痕迹,一路向下,到了半山坡偏下面一些的地方,丁振武停住脚,指着身前的地上,说道:“这里有人蹲过。”又向下走了几步,指着地上又说道:“这里也蹲过人。”陈敬站在边上,一直往更下面的地方看着,他叫了两人一声,指着下面说道:“满地死鸟。”
丁振武闻听一惊,急忙顺着陈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之后马上快步跑了下去,蹲在地上,查看那些鸟的尸体,然后慢慢起身,对跟上来的张弛和陈敬说道:“这是我师父或师弟召唤过来的,一定是跟什么人或者有修行的野物干了一架,看地上这些鸟的尸体,是被我师父用他的鼓震死的,一般情况下,这些鸟应该是我们这一门的人的帮手,除非对手也会驱使它们的手段,对手挺强。”说着,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张弛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你师父跟没跟你们师兄弟说起过姓乌的人?”丁振武想了一下,答道:“没说过。”接着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张弛,张弛指了指陈敬,说道:“我们两个都怀疑和你师父师弟交手的这个人是姓乌的,他利用镇上的那家立堂口的,驱使山里的狐狸咬死了那夫妻二人,这种案子,自然上报到你们特案处一队,我听说姓乌的和特案处二队的巴队长当年结过仇,没想到他却把你师父先引过来了,可能和你师父也是结了仇的。至于是不是我判断的这样,咱们再往下到谷底去看看,应该能看出个究竟。接下来咱们得小心些,姓乌的就会暗地里使坏。”
往下刚走了几步,丁振武又停下,看着脚下隐在草丛里的红毛大狐狸的尸体,指着脑门上的那个小孔,说道“我师父用他的铁钉子打死的。看来,对方确实会驱使野物攻击人。”张弛和陈敬对视了一眼,张弛说道:“姓乌的长本事了,不光会放臭屁了。”陈敬点头笑道:“应该是往这些动物嘴里塞啥臭气哄哄的东西了。”
丁振武看了那具红毛狐狸的尸体一会儿,对张弛和陈敬做了一个捂耳朵的动作,张弛照做,陈敬却看着丁振武冲他笑笑,丁振武回身仰头,对着身后的山坡打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声音粗粝震耳,接着又转身对着对面的山坡上也打了一个口哨,然后站在原地,侧耳听着两面山坡上的动静,片刻后,有点儿感觉不可思议地看了张弛和陈敬一眼,说道:“这两面坡上的动物都死了还是被吓跑了?竟然没有过来的!”张弛和陈敬不懂他的门道,没说话。又等了一会儿,丁振武有点儿泄气,陈敬对张弛说道:“让老大出来试试。”丁振武一听,就好奇地往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张弛拉开夹克衫拉链,老大从领口冒出头来,盯着丁振武看了一会儿,丁振武装作一脸轻松地回看着老大,还笑了笑,老大猛然张大了嘴,丁振武一闭眼睛,却听到老大打了一个哈欠。